凰都城外,凌渊跟在白胡子老道士身后,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泥泞里,时不时的抬头向凰都的方向看两眼。
“小娃,跟了为师自当忘去这身前苦厄,以后在齐云山同师父好好习武修心,会将这些牵挂放下的。”
老道士只当娃娃刚给母亲下葬不久,心里对这个地方还有所不舍,他哪里知道凌渊对疯了六年的母亲早已死心,唯一不舍的无非是那个仅仅一面之缘的姐姐。
“师父,为什么我现在回想起这些天的事情像是做了场梦一样?”
凌渊站住一块小土包上,手里捏了捏怀里的空荷包,轻轻呢喃着。
不止这几天发生的事,包括自打有记忆以来的一切,此刻在年仅十二岁的他眼前,都像是一场云烟般逐渐消散。
用师父的话来讲,是娃娃成长了。
可凌渊宁愿永远不要长大,也不要经历常人都无法忍受的这一切。
擢英山庄那日一别后,他攥着荷包在夜幕降临前回到了家,却没能在门口看见娘亲,他知道那几天娘亲的神智很清楚,因此不是十分担心。
可是直到第二日,他从木板床上醒来,破败的屋里依然空空荡荡,他这才慌了神,满山野的哭喊着娘亲的名字。
第三日,娘亲的尸身在悬崖之下的小溪旁被发现,山上的猎户挤挤挨挨的站在旁边,他们的个子很高,遮住了娘亲大半个身子,凌渊哭干了眼泪,颤颤巍巍的拨开人群,扑在那具冰冷的身子上。
猎户们说,应该是发疯病失足掉进山崖了,幸好发现的早,不然在山里早留不下全尸了。
凌渊抬头看向他们,视线有些模糊,一张张麻木的黑脸印在眼瞳里,心底的无助与悲痛化作一口深不见底的深井。
凌渊力气小,默不作声的动手挖起墓坑,想将娘亲就地掩埋。
猎户们拦住他,生硬的告诉他,埋在土里会被野狼吃掉,要用棺材。
棺材?他一个没出过山的孩子去哪里买棺材?
见他茫然,猎户们故作热心的合计道,你若是有银子的话,我们帮你去山下买棺材?
凌渊想起了怀里那个沉甸甸的荷包,颤抖着双手取出荷包,露出里面三锭崭新的亮银。
四周的猎户看的双眼发直,凌渊看过那种眼神,野狼捕猎时也是那般盯着食物。
银子被他们一抢而空,地上还剩下一只刺绣精美的鸳鸯荷包,凌渊走过去,将那只荷包收回怀里。
发生这一切,他苍白的小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他将家里的木板床拆开,将娘亲放在木板上,又用麻绳拴好,拉了一夜,走到了山下。
又跪在街角一个白天,等来了白胡子道士,他说只要自己拜师,他会帮忙卖棺下葬。
“弟子凌渊,愿意跟随师父。”
他听见自己沙哑底沉的声音,听不出一丝期望。
葬完母亲后,师父问他还有什么心愿未了?
他望着漫天的夜雨,一路打听路线,终于在夜半时分扣开了焉府的大门。
山风将凌渊身上的宽大青衣撩开,他听见师父说:“小娃,是梦总会有醒的一天,美梦如此,噩梦也如此,不必感怀,有缘终会再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