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应迩才垂眸道:“没受伤吧?”
这一身血,哪里还能分得清有没有他自己的。
九无妄后知后觉般摇了摇头,他很久……很久没这么疯狂了,他很心疼,心疼纳铃变成了这般模样,也很气,气那群上辈子畜牲托生的人贩子这样对待纳铃,对待他的救命恩人,对待他心里的那抹白月光。
可他也很心疼,心疼自己,刚刚读清楚自己的内心,刚刚说完让她等着自己,等着他一起去看未来的海清河晏天下太平,便遇上了曾经的救命恩人,很生气,生气这个世道,为何这般不长眼,为何偏偏要作弄他一个人。
“纳铃……”应迩提起这个名字,便是入骨的心疼,忍了忍,才能继续说下去,“眼睛已没有办法补救,嗓子也恢复不了了,至于身上的伤,我都已经处理过了,她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近百处,有烫的有打的,也有用针用刀刺的……”
九无妄又别过头,低低应了声嗯。
“你知道……”应迩又顿了顿,逐渐红了眼眶,只能垂首以作遮掩,“你知道纳铃为何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吗?”
九无妄也顿了顿,又后知后觉的摇了摇头,他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不想知道。
“……是为了你,是为了你啊!”应迩终于抬起头来,再也忍不住,泪如雨下,紧紧拽住了他的衣襟,“都是为了你啊!她和塔克叔叔违反族规救了你这个外人,引来青月攻打苗疆,苗疆地小人稀,哪里会是青月的对手,为了熄灭青月的怒火,将她与塔克叔叔逐出了苗疆献给了青月军队……她成了……成了……成了青月军妓,塔克叔叔用命救她出去,她步入中原想来找我,却又遇上了人牙子,被一路拐卖至此……”
说到最后,已是泣不成声,苗疆太小,被青月攻打的消息甚至都没有传进京都来。
在这个乱世,弱小即是原罪。
生而为人,便是万恶之源。
九无妄颤抖着手,抬起来想抱抱她,她却已然松了手,后退了一步,泪水在她眼中凝聚出一汪流光,嗫嚅着嘴唇,却是字字诛心:“无妄,她是个好姑娘,她为你才沦落至此,你可不可以……不要负她?”
当日在军营,他问她是否认得纳铃她记得,她背着他涉雪而行时他在半梦半醒间那一句“纳铃”她记得,塔克叔叔亲手为他包扎她也记得,纳铃曾经乐观开朗的模样她更记得。
“你至少,曾经是喜欢纳铃的吧?你知道是纳铃救了你吧?你都知道的……吧?”她几乎泣不成声,勉强忍着如雨般坠下的泪珠,“那可不可以,好好对她?”
纳铃那么温柔,那么善良,若这乱世还有幸福二字,也应当是给她的啊。
她遭受了那么多的痛苦那么多的折磨,她失去了一切失去了所有,她怎么能……
怎么能连最后的一点希冀和归途都不留给她?
她应迩,又怎么配得到幸福二字?
站在她身边的人,从义父,到十无尘,再到陆太医,如今终于又轮到了纳铃……
如果他离自己的远远的,就可以好好活下去,那她甘愿独剩一人,面对无尽孤独……
她只希望……
自己所爱,不再受害了啊!
九无妄颤抖的手终于倏忽一下垂落,目光里尽是疏离和陌生,良久,才嗤笑了一声,道:“既然如此,如你所愿。”
说罢一步一个血脚印,错身而去,每一步都极尽沉重,可走得再慢再缓,身后的人也再也不会追上来。
应迩抱紧双肩,倚着墙慢慢蹲在地上,泪如雨下,为了避免泣不成声,只能复又死死咬紧了自己裹着白纱布的拳头,鲜血……再一次弥漫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