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无妄来的时候,便见她拿了小板凳,正坐在火堆前,小心仔细地烘那件衣服,便轻声唤道:“林安。”
她手一顿,便回头应道:“九公子?”
“你在做什么?”
她回眸,目光又回到手里的那件衣服上,那衣服已经被她洗净,也快烘干了,便道:“洗衣服,十公子生前,总爱穿着艳丽,这件衣服,是他浸湿了,在烈火之中保护我用的,如今他为我而死,总该还给他。”
他上前来,伸手从残破的衣服上划过,淡然道:“我带他回家了,明日一早,在府上办个丧仪,我们兄弟去祭一祭,就下葬。”
“这么快?”寻常人都该在家中停灵的,最短也有个三五天,怎么这么急着就要下葬?
他紧挨着她坐下了,掰了小木棍往火里丢,淡淡一笑,不知悲喜:“停灵,是为了方便来人吊唁,我们公子府十位公子,都是被天子收养的孤儿,何来家人?又哪来的人愿意吊唁我们这几位公子?”
既无人愿意前来吊唁,停灵又有何意义?
应迩默然,闻言便只能垂首又细细烘起了衣服:“一晚上,也够了,我赶赶工,足可以把这件衣服修补好了。”
虽然衣服已经破损严重,但以她的女红,还是可以修复的!
“我帮你。”九无妄见她脚边放着针线篮,里面一卷一卷的放满了五彩斑斓的丝线,极为自然地伸手拿过,垂首笨拙地理起线来。
应迩见他格外笨拙而缓慢的手势,不由扑哧一笑:“我没事,一个人来就可以,你一个大男人,哪里又能做得来这种事?”
九无妄却是半点不害臊,只帮着将线一根根理好,虽笨拙缓慢,却极尽认真:“你义父死时,你失魂落魄,我让你去钉棺,你一腔愁绪悲痛有处可宣泄,便不至于太过悲痛,如今也是一样,我知道你想为无尘做些什么才能够缓解你心情,所以我不打算劝你去休息,但陪着你,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事了。”
他天生不会劝慰,能做的,不过只有陪伴二字罢了。
她从针线篮里拿了针,又接过他递过来的线穿好了,一手拿起已经破损的衣角,一手捏着针,鼻尖一酸,忍不住又想起那少年临死前的解脱与满足,一双好看而通透的眼里,尽是哀戚,敛下眉目,只轻声道:“九公子,就今夜,你可不可以陪陪我?”
他理线的手一顿,随即又无端轻快起来,眼角眉梢都压抑着笑意,声线却一如既往的清冷淡漠:“好。”
就今夜,不离不弃,天一亮,再各奔东西。
偷得浮生相思瞬,粉身碎骨亦当值。
这一夜,月光澄澈,格外干净清晰,小小的院落里,火堆逐渐熄灭,木架上挂着一片绯红,男装的少女垂首仔细修补着那件绣满鲜花的红衣,而玄衣如墨的高大男子则在一旁适时递过五彩斑斓的丝线,配合默契,却自始自终没有任何对话。
在一片静默里,独享这静好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