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决明满手的血,将药一把夺过,往地上一砸,又恶狠狠瞪了她一眼,拂袖便跟押着他的士兵走了。
今日之仇,他记下了!
这个叫林安的臭小子最好不要回京都,否则,弄不死他誓不罢休!
应迩看着他背影远去,冷哼了一声:“知恩不图报,好心当成驴肝肺,死了算了。”说罢便转身回了伤兵营,伤兵数目太多,已经超出了她的想象,杜衡一个人都忙不过来,她手脚就算再怎么快也多少有些勉强,得赶紧去干活才是啊。
毕竟,军令状她都立下了。
九无妄却是看着她愤然离去的背影,眼角一挑,奇怪,这小子的语气听来怎么这么耳熟?想了一圈,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只是……六哥的人,还挺有意思的。
沈决明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是将士们死亡的一大原因,但杜衡手脚不利索也是原因之一,他根本不会医术,望闻问切一窍不通,只是单纯将师父沈决明配好的药往伤口上一倒,然后不管三七二十一胡乱包上绷带就算完事,可她不一样,用极短的时间切个脉,按病症下了药,包扎好了,轻伤患者就算是处理完毕,至于重伤患嘛……
战场上的重伤患,无非是失血过多或者伤口感染所引发的一系列并症,仔细把脉,分辨并症,再按病症详细止血补血,只要能止得了血,后期补血倒不是大问题,慢慢来也就是了。
如此下来,不仅比杜衡准了许多,更是比他快上许多,他手忙脚乱一天不过十几个病人,到自己手里,却是在天黑尽前就把满营伤患都大致处理完毕。
药箱里的药材已经用空了,幸好沈决明人走药带不走,借了沈决明配的金疮药,好歹是都处理完了。
等全部弄完,她已经累得腰都挺不直了,瘫坐在伤兵营门口的地上,揉着酸软的腰,穿的本来就单薄,深冬入夜更是寒冷刺骨,呼出一口白气,倚着营门仰头望月,冻得直发抖。
崔阳拎着一壶酒,冷不丁地挨着她坐下,一身铠甲相贴,隔着布衣也透出冷意,酒壶举到了眼前:“冷吧,喝点?”
应迩见是崔阳,淡淡一笑摇了摇头:“在下不会喝酒,多谢元帅了,只是在下实在是累极了,起不来给元帅行礼,还请元帅见谅。”
崔阳如今已是人到中年,但穿上这身沉重精致的铠甲,却依然是年轻时英姿飒爽鲜衣怒马的模样,听她如此说,也不恼,挥了挥手示意她不用行礼,只仰头灌了口酒,这才说道:“伤患们如何了?”
“回元帅,轻伤都已经处理完毕了,按我嘱咐换上几帖药,再修养个十天半个月,不会有大碍的,至于重伤患,命是都保住了,修养倒是要更久一些。”
“那就好,那就好。”崔阳连连点头,自己的兄弟,只要能平安,怎么样都好,抬首瞥见应迩的一张脸,神色便也软了下来,“对了,我与林大夫……真的未曾见过?”
应迩不动声色的摇了摇头:“不曾,怎么了吗?”
崔阳苦笑一声,仰头灌了口酒,满脸都写着哀伤二字,良久才道:“无事。只是你与我一位故人之女颇为相似,不过,或许是她像你也不一定,毕竟,我都十多年未见过她了。”
他抬首又看了她一眼,满脸慈和微笑,像极了邻家摇蒲扇的大爷,也像极了印象里的义父:“她呀,和你一样,也叫临安,不过,倒不是名字,是她的表字,西湖回首忆临安的临安。”
想起记忆里那个无忧无虑却深谙医道的小姑娘,他微微苦笑,又仰头灌酒。
那孩子,上一次叫自己义父,都已经是十二年前的旧事了,他伤好回京后,便一直没有机会再见,只听大哥神医之名远扬,那孩子也逐渐有了个小医仙之名,妙手回春,堪比仙灵。他们父女偶尔奉诏入宫,也屡次擦肩而过未能相见,谁能料想到,最后一次见面,居然是他给他们全家收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