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来就格外俊美,这会应该是身体不适,所以脸色有些苍白,这三分苍白软化了他眉目里的杀意和戾气,显得更为顺良温和,一副病美人的模样,和应迩这个女扮男装的比起来,倒是真不分伯仲。
但,他堂堂九公子,手上沾的无辜之血比崔阳这个大元帅斩的敌军都要多,哪有人敢这么说他?
顿时,营帐里的气氛一时降到了冰点,众将领眼见着九无妄放下了手里的笔,斜睨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一眼,然后便慢腾腾的起了身,抽出了寒光熠熠的佩剑来,语气淡然不带一丝感情:“别以为你是六哥的面首,我就不敢杀你!”
应迩又眯了眯眼,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这句话真没说错,但……
这语气怎么有些耳熟呢……
“林安不才,当不起六公子的面首,但精通岐黄之术,九公子当然敢杀我,只不过……我若一死,这世间便再无人可解三公子所中之毒。”
九无妄已经出鞘的剑顿了顿,自从十年前大哥无瑕被人乱刀砍死,公子府大小事务顺下位来该是由二哥无欢接手,没想到他当了个甩手掌柜把活丢给了三哥无相,他一干就是五年,这些年来一直处处照顾几位弟弟,自己也受了他不少恩惠。直到中了毒双腿逐渐残废,二哥又失踪了,四哥无言也亡故了,五哥无欲心智又有些问题,这才只好跳过了五哥,将事务又顺延给了六哥无情,如此说来,这小子该是六哥给三哥找的大夫。
十公子府在外人看来,无疑是铁板一块,团结向外,但其实内里早就分崩离析,兄弟不过是表面称呼,暗地里各自较劲,互相算计,谁也不信谁,但要深究,他或许会杀兄弟里的任何一个人,唯独除了无相。
三哥为人中正,对外决绝,对内敦厚,他少有人能真真正正当得起佩服二字,已故的无瑕大哥是一个,另一个就是无相。
若这小子能救三哥,自己是无论如何下不去手的。
应迩鬼精鬼精的,就知道大庭广众之下这人再怎么生杀予夺暴戾可怕,也断不会当着众人的面断了自己三哥的活路,但念及这个人的可怕性格,也只能退让一步,送了他一个台阶:“这是无情公子让在下转交的信件,还请九公子收下。”
九无妄顺势放下了剑,绕过桌案去拿了信,步履稳健一点也不像个病人,但那每一步的戾气,却是铺天盖地如云似雾压倒而来,应迩垂首咽了口口水,才能克制住自己不往后退,这个人,实在太可怕了。
他拆了信件,信上无非是点名送信人是公子府新来的大夫,来此一趟是为了去苗疆求一种奇特的蛊虫,要他照拂一二,保证安全,以及京都现今的局势云云,而且还特意点明了不管做什么都不准杀他,得活着把人放回京都。
显然六哥无情是摸准了他性子了。
他懒懒把信轻轻对折,这才抬眼瞥了她一眼:“去苗疆?”
应迩连忙答道:“在下已经去了一趟回来了,要救三公子用的蛊虫也已经拿到手了,此行不过是特意送信而来。”
九无妄将信收好,不着痕迹的看了崔阳一眼,这才又向她问道:“这蛊虫,能存活多久?”
“万毒噬心蛊只有幼虫能拿来救人,用苗疆特制的药水至多只能维持一个月,待它长大,就没用处了。”
“快马加鞭赶回京都不过七天,既然如此,我便留你在军中二十天,到时候,给你十天时间让你赶回京都。”
应迩一愣:“留我?留我做什么?”
她不过说了句话,这人也不至于趁机强留她在军营慢慢折腾吧?
九无妄又瞥了一眼崔阳,崔阳在朝中混迹十几年,从一个传信斥候一直爬到堂堂的兵马大元帅,这心智计谋也不是盖的,也猜想这九公子睚眦必报,怕是要算计这小子,又看了她一眼,神色讳莫,这才点了点头接话道:“林公子,实不相瞒,我们两军交战已数月有余,死伤惨重,却只有两位军医,完全忙不过来,你虽是六公子为三公子专请的大夫,但时间上尚可缓冲,故此想请林公子留在军中帮衬几日。”
“这……”应迩抬首,三分为难,救小叔叔,她急啊!可崔阳也得试,抬眸小心瞥了眼崔阳,便见他也盯着自己,神色莫名,便立刻低下了头,这人……
哪还有曾经记忆里的敦厚宽容,如今一双眼深邃如海阴谋诡谲,捉摸不透,忙又垂下头去,不敢多看。
崔阳看她神色,越发觉得相似,像,太像了!像到惹人怀疑!
“林公子,我们是否见过?”
见过,当然见过!
但,认不得!
应迩连忙躬身拱手,将头垂得越发低了,藏住眼底深深恨意,微微摇了摇头:“许是崔元帅认错了吧,在下不曾见过崔元帅这般英姿飒爽,过目难忘之人,但,不过二十天罢了,在下自然不敢推辞,留下便是。”
无妄这便放心挥了挥手道:“下去吧。”
让这小子再在眼面前晃下去,他怕自己忍不住这只想杀人的手。
应迩立马告退离开了帐中,见人走后,他这才将信丢在了桌上,只见那信件最末,用端正大气的楷书写着
“试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