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东尼男爵才统治我们。”其中一个人说。
“安东尼是个傻子。”塔安叹气地说。“而且那些跟随他的人也都是傻子。听听这个人,他的言论比我的虚假宫廷要更加高贵,这才是真正的庄严堂皇。”
“放下你的愤怒。”兰斯洛特继续。“让我带给你希望。”
当啷声从他身后传来,戴希的剑掉在石板地上。“我今天没办法杀人。”他转身离开。他的手下瞪了安东尼那群人一会儿,接着跟随他们的领袖离去。剑就这样被遗留在房间的中央。
安东尼塔安对兰斯洛特微笑。“不管你是谁,感谢你。”
“跟我来,塔安。”兰斯洛特说。“有栋建筑你一定得看看。”
新格兰德城散发着夺目的光芒,每一块石头都在发亮,仿佛有火焰蕴藏其中。破裂的圆顶修补完好,光滑有如蛋壳的表面在地平线上隆起,细长的尖塔延展至天空有如洒下的光柱。城墙不再是道围篱,大门永恒地敞开,不再因为保护而存在,而是象征着团结。城墙是每座城市的一部分,少了这样的城墙,新格兰德也将不再完整。
而在这些美丽与荣光之中的是新格兰德人,他们的身体仿佛这座城市一般地散发着内蕴的光芒,皮肤反映出光亮的银白色,那不是金属的银色,而是……纯净之银。头发白亮,但不是因为年迈衰老而出现的灰白或棕黄,是钢铁在高热下所呈现出来最炽烈的白色,一种毫无杂质的纯色,强大而集中的白色。
他们的举止仪态也是同样的耀眼,穿梭在城市中的新格兰德人散发着一种掌控一切的氛围。即使最矮的男性也显得高大而英挺,最平凡的女性也有着令人无法挑剔的美貌。他们态度从容不迫,闲适地游移,从不疾行,乐于向所有人打招呼。但是力量潜藏在他们之中,从他们的眼中,以及他们的举手投足之间散发出来。一点都不难理解为什么这样的生物被敬若神明。
同样无法忽略的是符文。覆盖着整座城市的古老文字,镌刻在墙壁之上,彩绘在门扉之间,也同样地当成文字书写。大部分的符文没有生命,只是单纯的符号字母,并不具有神奇的魔力。但某些符文却明显地蕴含着能量。散布在城中的巨大金属碟上,刻着艾欧泰亚,三不五时就会有个新格兰德人将他或她的手臂伸入文字的中心,随即那名新格兰德人的身体就会开始发光,接着整个人消失在一团闪光中,最后人就会被传送到城市的另一个区域中。
在光辉之中站着卡诺萨城居民的一个小家庭,他们的衣着豪华细致,谈吐优雅而文明,然而他们的皮肤却不会发光。城市中还有着其他的普通人,虽然不如新格兰德人众多,但依旧数量不少。这样已令其中的男孩感到安慰不少,让他觉得比较熟悉。
父亲紧紧地抱着他年幼的儿子,怀疑地四处观望。并非所有人都崇拜新格兰德人,有些人就是比较多疑。男孩的母亲用手指牢牢地紧扣着丈夫的手,虽然在卡诺萨城居住了超过十年,但她从没进过新格兰德城。不像男孩的父亲,她的紧张多过猜疑。她担心儿子的伤势,和每个儿子濒死的母亲一样忧虑万分。
突然间,男孩感到脚上的痛苦,剧烈得令人晕眩,因为他断裂的大腿骨伤口已经开始化脓。他从高处摔下来,大腿因为猛力的撞击而碎裂,骨头插出皮肤之外,露出白色的骨片。
他父亲请来了最好的医生进行手术,但他们还是无法阻止感染。碎成十几片的腿骨已经尽可能地拼回原样,但即使没有感染,这个男孩下半辈子也必定得当个跛子。然而在感染之后……截肢就变成唯一的选择。私底下,医生们还担心这个办法也已经来不及,断裂的伤处太高,化脓与感染可能已经蔓延到身躯。孩子的父亲要求知道真相,明白他的儿子命在旦夕。于是他来到新格兰德城,尽管他这一生都不相信那些神只。
他们把男孩抱到一间有着圆顶的建筑物,当门无声无息地滑开的时候,男孩差点忘了自己脚上的疼痛。他的父亲在门口突然停下,仿佛在重新思考自己的行为,但男孩的母亲却坚持地拉着丈夫的手臂。最后他父亲点头,低下头进入那栋建筑。
光线来自于墙壁上发光的符文,一个女子走上前,她的白发长而丰厚,银色的脸庞带着鼓励的微笑。她无视他父亲的不信任,双眼洋溢着同情,从他父亲迟疑的手上接过男孩。她小心地把男孩放在一张软垫上,接着伸手在他头上挥舞着,她纤细修长的手指在空中舞动。
那个新格兰德人缓慢地移动她的手指,而空气中开始发光,一道光芒的轨迹自她的指尖流泻,仿佛空气随之破裂,线条散发着一种深沉而强有力的光芒,仿佛一条光线构成的河流在狭小的湾口奔流。男孩可以感受到那种力量,他可以感觉到力量好像正呼喊着要挣脱,然而却只有一点能允许被释放出来。但那一点点就足以散发出让他无法逼视的光亮。
女子谨慎地移动,完成艾欧杰斯,但不只是艾欧杰斯,它更为复杂。它的核心类似于治疗的符文,但还有着十几条线与弧线在图案之中。男孩的额头因为思考而起皱,他从家庭教师那里学过符文,那个女子如此剧烈地更动符文似乎十分奇怪。
那个美丽的新格兰德人完成了她复杂图案的最后一笔,接着符文散发出更强烈的光芒。男孩感到一种灼烧从脚上一路蔓延到胸口。他开始喊叫,但光芒突然消失。男孩惊讶地睁开双眼,而艾欧杰斯的痕迹依旧印在他的视线中。他眩目地望下看,伤口已经消失了,甚至连一条疤也没有留下。
但他还是可以感觉到那疼痛灼烧着他、撕裂着他,让他的灵魂为之颤抖。痛苦应该要消失,但是却没有。
“现在好好休息吧,小家伙。”那个新格兰德人以一种温暖的语气说,并且把他按回软垫上。
他的母亲开心地流下眼泪,甚至连他父亲都看来心满意足。男孩想要对他们喊叫,告诉他们有些事情不对劲。他的腿没有被治好,疼痛依旧存在。
不!事情不对!他挣扎地想要说话,但他办不到。他没办法说话……
“不!”兰斯洛特大喊,突然整个坐起身。一时之间他因为不适应黑暗而视线模糊,最后他深呼吸了几次,用手抱住头。痛苦的确还在,甚至强烈到足以影响他的梦境。他现在已有十几处小伤口和瘀伤,即使他才来到新格兰德三个礼拜。他可以清晰地感受到每一处伤口,而它们集中成一种强烈的痛楚从额头打击着他的理智。
兰斯洛特呻吟着,向前倾并且抓住他的脚对抗着痛苦。他的身体已经不会再流汗,但他可以感觉到身体在一阵阵地发抖。他咬紧牙关免得叫出声来,忍耐着有如潮水般涌来的痛楚。缓慢而艰苦地,一点点重新获得控制。他摒除了疼痛,安抚着他自己的身体,直到他可以放开他的脚,并且站起身来。
状况越来越糟,他知道不应该这么严重,他在新格兰德城里还不足一个月。他也知道痛苦的出现应该是平稳的,起码别人都是这么说,但他的疼痛却像是波浪般地忽强忽弱。它永远在那边,等着在他最脆弱的一刻扑倒他。
叹了口气,兰斯洛特推开他的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