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玄现在才总算是领会到了什么叫做万事开头难。
或许是因为朝廷这二十年来对黄沙县的冷遇,也或许是因为上几任的县官从未关心过这座边陲县城的死活而彻底地恶了民众的心,更或者是根本就没人能够胜任,总而言之,整整一天过去了,哪怕是在顾玄为了拉近与民众的关系而当街赐死了许三金这人憎鬼厌的大贪官之后也未有一个人主动上门应征。
夜晚很快就到了,凉国西北部这边的天,总是要黑得比凉州这种中原地带要早一些的。
顾玄端坐在早就收拾好的县衙府后院府宅的东厢房里,旁边几个房间便是靖龙和马家村兄弟等三人的住所,原本属于许三金府上的仆人辞退了大部分,就只留下了两个勤快的侍女进行些简单的打扫做饭的伙计。
靖龙因为白天的惨事,虽然自刎不成但也伤了脖颈,再加上之前磕坏了头,又连番地触动放不下的往事,身心俱疲,在敷好了药之后早早地就在自己的房间里躺下休息了,顾玄虽然担心,但也知道事情总算是差不多过去了,不过二十年来一直扎在心里的一根刺,早就和血肉融为一体了,并不是那么容易拔掉的,接下来的事情让时间来处理就好了,起码不用担心他再寻短见就是了。
马铭泽与马二虎两个马家村人也早早地睡下了,两人白天一直跟着东奔西跑,又要帮着陈安民传递公文,又要和那些衙役们一起搬运许三金留下来的财物以及清点库房里残存的东西,两个农村小子也实在是累坏了,再加上本来平日里就睡得早,现在估计已经进入梦乡了。
顾玄一个人坐在房中,一口一口地喝着碗里的水,突然发现的这么多问题压得让他有些烦心。
本来以为,一来就以雷霆手段公开处决了许三金,必然会赢得此地的民心,也算是可以打开局面了,却没想到事情根本就没想的那么容易,他之后在城中又逛了几圈,发现大多数民众看他的眼神都是麻木的,跟那位铁匠铺的冯姓铁匠一样,他们基本上都是对凉国朝廷已经彻底地失望的人,若不是朱大春这民望颇高的本地人从中周旋,只怕自己磨破了嘴皮子这帮人都懒得搭理两句。
老头子朱大春确实是热情非常,老人一听说要重新组建民兵队,并且在得到了以后绝对不会再有克扣饷银,粮食的事情发生的保证之后,离开了铁匠铺子就急匆匆地告辞,然后风风火火地走去办了,只是诚如老人之前所言,兵器铠甲,却是不可不准备。
“如今守住城池才是最重要的,其次才是发展。”
顾玄从面前的桌子上又抓起一个陶碗,倒满水,然后用食指蘸了蘸,伸出手,在桌子的两边各写了一个字,一是守字,一个是钱字。
“初期的投入那是必须的,一定要彻底地稳定住局势,才能去考虑后续的问题。”
顾玄深知黄沙县现在虚弱无比,原本还有尖牙利爪,凶悍无比的幽州军坐镇在城中守护,现在幽州军一撤走,那就好比老虎突然被砍下了利爪,刺猬被扒下了猬甲,把虚弱的内部完全地暴露在了外面,之后自然就会有闻风而动的捕猎者前来,开始可能还只是试探性地进攻,第二次就是一击必杀,而顾玄却不知道留给自己,或者说留给这座城的时间还有多少。
所以首先要做的,便是要武装起自己,只有当你有了矛与盾,披上全是刺的铠甲,才能完成从食物到捕猎者的转换。
也只有当这座城市从内到外都彻底地武装起来了,才能去考虑更多的发展,不然做什么都是无用功,将来都是给别人做嫁衣。
要想守住这座地理位置极差的城池,就一定要组织训练起一只强悍,听调令的军队,这是重中之重,奈何在经过了这么些年,生存环境变得越来越恶劣之后,黄沙县内残留的本地人口其实并不多,很多都早早地迁走了,留下来的都是些因为各种理由不愿离开或者说走不动的百姓,但是城中各处需要的人员却是不少,别的不说,县城里就连晚上巡夜的更夫,白天巡街的卫队都组织不起来。
人,这才是现在最稀缺的东西,奈何黄沙县内现在登记在册的人家总共也就一千户不到,从哪儿凑人去?
而且这都还是往高了说的,这份放在县衙库房里都快发霉了的人口档案已经有将近十年没更新了,现在还能有多少那就不知道了,更别说这些年死在马匪和罗刹族手上的,迁走的,城里还剩下多少人,他自己都不敢去想。
顾玄放下了手里的档案袋子,丢在了一旁,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深吸了口气,站起身,想要活动活动筋骨。
几步就走到了窗户边上,一股股冷风顺着开口就往里灌,沙漠边上的昼夜温差非常大,现在又是冬日,开着窗,就不免有些冷了。
就在顾玄准备合上窗户的时候,一位侍女突然从外面经过,眼看顾玄站在窗户边上,吓了一跳,反应过来之后赶紧委身行礼道:“王爷。”
顾玄放下了关窗户的手,从屋内凝视着眼前这位身上异域味道十足的小侍女,直到把后者给看得双颊绯红一片之后才突然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