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子潇洒的扬着玉罗扇,满眼揶揄的把众人扫了个遍,意外的发现,连南宫琦都吓的埋下头,艰难的压抑着,那神情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实在没有一国之君的风范。才子无谓的摇摇头,对着老太后又是一脸洋洒的灿笑。
“奶奶,别那么严肃嘛!以后要记得多笑一笑,这样才能越活越年轻呀!”
老太后没好气的瞥了她一眼,“嘴上说的那么好听,最后还不是要离开我?还越活越年轻!都不知道老死之前还能见你几面呢!”她嘟囔着,越说越气。
才子忙上前安抚,笑的无邪,“哎呀!奶奶别生气嘛!大不了璃儿也去东渡求仙,给您求个长生不老药!到时候,我可爱的奶奶就会变成翩翩仙女儿,还愁见不到璃儿吗?”才子剑眉一挑,下巴一扬,煞有介事的样子。
谁知老太后却淡淡笑了,一手握住她,一手握住南宫琦,交叠的放在身前,微微咏起如水的微笑,语气蔼然:“什么长生不老药啊!奶奶才不稀罕。奶奶只希望,我的孙子孙女们,能够平平安安的过一辈子,不要再重蹈你们上一辈的是非恩怨。奶奶就谢天谢地了。”
人老了,很多事情反而都想通了。不羡与天同寿,只求安安乐乐。
才子缓缓勾起唇角,看着同样浮现笑容的南宫琦,相对而视,无声笑了。
……
暖阳普照大地,满城雪海已渐渐消融。
五毒山,其实就是五座连绵起伏的山丘,由于山上遍地都是毒花毒草,因此得名。据说曾经的御药山庄确实是一座不小的庄园,几乎这五座山丘都归其管辖。那些有毒的花草到了御药山庄,炼制出来的竟都变成了救命良药,久而久之,御药山庄便名噪天下。可不知怎的,十几年前整个庄园大闹瘟疫,死的死,逃的逃,最后只剩下一些老人小孩。
花奴其实是前任庄主私通奴婢生的女儿,庄主夫人知道后很淡定的处决了那个奴婢,给她取了花奴这个名字,在庄里一辈子为奴为婢,受尽欺凌。才子便忍不住怀疑,那场突发的瘟疫会不会和花奴有关。
正在晾被褥的雪影动作不由一顿,回头看了眼坐在门槛上一手托腮一手无聊把玩折扇的锦袍少年,愣了愣,随即无所谓的笑了笑,“我也不太清楚,花奴从来不跟我说这些。”她又回头看了一眼才子,下意识的问,“怎么突然这么关心花奴的事?你不是一向和她不对盘?”
才子讪讪的笑了两声,站起身来伸展腰骨,揽着雪影的肩膀笑眯眯:“好奇嘛!说实在的,我对我那个亲娘都没像对她那么好奇呢!这个花姨,一定还有个天大的秘密瞒着世人……”
才子眉飞色舞,心里打着小九九。看着眼前一身粗布棉袄的娘亲,突然心里不是滋味,“娘,这儿太清苦了,你看你,瘦骨嶙峋的。还是和我一起走吧!才子绝不会再让你受苦。”
阳光照在雪影略显苍白的脸上,映着柔柔的光芒,她婉约笑了,“什么苦不苦的,娘都习惯了。”
才子将雪影的身子扳正面对自己,神情十分认真,“娘,南宫焰已经死了,你自由了。”
她依然在笑,低语:“我知道。”
才子感觉到那笑容背后的无比坚定,却让她摸不着头脑,“那么,你该跟我一起走啊!”
雪影渐渐敛了笑容,抬头望着才子,莹然的目光中倒映着一张俊美无俦的容颜。十八岁了,她的个子已经高出了她一个头,促使她不得不用仰视的姿态望着她。黑眸深邃嘴唇轻薄,与生俱来的尊贵和后天养成的气质,已经在她渐脱稚嫩的眉目间,隐隐透着无与伦比的王者气魄。
雪影不由的身体一震,她差点误以为,站在眼前的,是个年轻的帝王。
才子狐疑的看着神情怪异的娘亲,正犹豫着要询问,却见她极不自然的笑了起来,逃避似的转移话题,“你不是要去拜祭你无涯叔叔吗?娘这就去准备。”她忙不迭的跑进屋,完全不给才子追问的机会。
虽然心中困惑,但当话题扯到无涯叔叔身上时,才子很快陷入了深沉的暇想。比起她那个无恶不作的皇叔,对于这个叔叔她倒是满满的崇拜。
据说,玄天教曾经在北武林风靡一时,在江湖中亦正亦邪,其教主是个身份诡秘的男人,传说他从不会笑,而见过他笑的人,早已成了他的剑下魂。唯一值得确信的传闻是,他不姓风,而是风间。风间无泪的亲弟弟,飞翼的亲舅舅。
和她那个早逝的娘亲一样,是个被自己家族不容的异类。想起风间家族那个不灭的传说,她突然觉得很可悲。明明风间家族也有男子,可却令她们所不容,生生撇开了血缘亲情。他的一生,短暂如流星划破天空,却足以耀亮世人的眼。
盯着眼前的无字碑,才子眸中带笑,无声无息的跪了下来,小心翼翼的将点心和小菜安置好,又倒了杯酒,高高举起,对着墓碑轻笑道:“无涯叔叔,我叫独孤才,是你那个好外甥女的朋友。冲着这份交情,这杯酒您可不能推辞哦!”
说着,毫不犹豫的将酒洒向大地,抬头灿笑,忽而又低下头去,叹惜,“我知道你和我爹他们的恩怨。一个夺你所爱,一个取你性命。这样的深仇大恨是一辈子都咽不下去的。可是,我还是希望,叔叔能够看在小侄的份上原谅他们。毕竟,他们已经为自己所做的事情付出了代价。”
再抬头时,闪烁的星眸中流露着深深的敬意。她从怀中抽出早就备好的匕首,对着墓碑笑容璀璨,“不知道叔叔可否介意小侄替您亲笔刻上墓名?”等了一会儿,又调皮笑道,“叔叔不说话,就是默认了?”随即她不客气的凑上前,一笔一划,认认真真的镌刻起来。
就在她聚精会神的时候,身后却冷不防的传来恶毒的话语:“你以为这样,就能洗刷你们南宫的罪孽吗?”
才子手一顿,没有回头,待“涯”这个字刻完之后,方才回头直视花奴恶狠狠的目光。却不羁的笑着站了起来,随手掷掉匕首,狂傲的霸气直逼过来,令花奴不由一僵,好强悍的气势!
可她还是无所畏惧的迎了上去,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别以为你现在是公主,我就会怕了你!用你们南宫的脏手碰过的墓碑,我早晚会丢掉!”
才子不动声色的扬起玉罗扇,脸上的笑容不再是纯真无邪,而是透着一股浑然天成的尊贵霸气,“随你的便,不过我劝你最好留着它。说不定哪天我独孤才名动天下,一字千金呢!”玉骨折扇潇洒一扬,才子不再废话,转身大步流星的离去。
空灵飘渺的声音借着风力传到花奴耳畔:“过往繁尘空寂寥,徒生悲歌半生哀,风潇潇兮又一春,且叹渺渺红尘梦。不如归去,不如归去也……”
天空湛蓝,野鹰寂寞飞悬,刺耳的嘶鸣声响破云霄。
远处的少年突然回头灿笑,玉骨折扇半掩容,大声叫道:“花姨!替我照顾我娘!我会回来看她的!”
花奴略显迟钝的回过头来,却是没好气的直翻白眼。直到她跑的不见踪迹,树林里那道纤弱身影才缓缓的步了出来。
“为什么不告诉她你的病。”看着脸色越来越苍白的雪影,花奴眼里闪着担忧之色。
“才子是干大事的人,我不想让她担心,更不想成为她的累赘。”她浅笑,眸中泪光骤闪。
花奴压抑着情绪,半晌幽幽道:“怕是她下次再来的时候,这里要多一块墓碑了。”
望着冗长的下山林道,雪影绵绵笑了。她有预感,在才子身上,将来一定会发生一场惊天动地的传奇。只可惜,她不会看到了。抬头望天,汹涌的泪水复又流了回去。
才子,永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