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发了？

俗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

但威武候府的管事没有做过亏心事吗？

不！

他当然做过。

做过的还不是一件两件，多的他自己都数不清了。

正因为如此，在听到“事发了”的时候，他本能的是有些惊慌的。

脑子里面迅速了过了一遍。

到底是哪件事发了？

是我逼迫别人卖儿卖女的那事？

还是我活活打死不识抬举店铺的掌柜那事？

亦或是我公然索要钱财那事……

一瞬间，他脑子里面冒出来至少几十件事情。

然后，他才反应过来了。

等等。

慌个锤子？

这个人刚刚说什么来着？

他是监察院的御史？

监察院！？

侯府管事露出迷茫之色。

“监察院是个什么玩意？”

他真没有故意瞧不起人的意思。

他是真的不知道。

说到底他不是什么人物，就是一个侯府管事罢了，看似风光，但也就是奴仆。

他能有什么见识？

监察院存在感弱成这样，平日里压根就听不到半点声音，他当然是不知道的。

但侯府之中，总还是有明白人。

立刻就有个账房打扮的读书人凑了过去，在他耳边嘀咕了一阵。

“一个早就废掉的衙门，也敢来侯府拿我？”

管事本来还有三分畏惧，此刻知道了监察院的底细之后，立刻就嚣张了起来。

他的三角眼里面闪烁着不屑的光芒，目光刻意掠过监察院众人。

老的老，胖的胖。

怎么看都不像是精兵强将。

被他的目光扫着，监察院众人脸火辣辣的。

他们感觉到了羞耻。

换做是以前，他们是不会知道羞耻的。

因为那个时候的监察院，死气沉沉，腐朽而落寞，大家都是行尸走肉，没有人会在意别人的眼光。

一个心死了，血冷的人，会有羞耻心吗？

答案是否定的。

可现在却不一样了。

这个新来的御史大人，先是用一番振聋发聩的言语，镇住了众人。

然后他有身体力行，亲身去实践自己的言行。

他是真正的勇者，他践行了监察院存在的意义。

当他一人面对威武候府林立的刀枪之时。

众人心中震撼而又感动。

但没有骄傲。

因为他们觉得，自己不配与叶宁为伍。

管事的眼神，让他们心中的这股愧疚和自卑放大到了极致，一时之间，众人都低下了头。

没有人注意到，他们头颅虽然低了下来，但是眼中却是闪烁着复杂的光。

很难形容这些“光”里面到底蕴含着怎样的情绪。

但至少不再是麻木的行尸走肉了。

“他们的热血，傲骨，责任感，正在被叶兄唤醒。”

蔡向高注意到了这一幕。

有羞耻心是好事。

监察院的人都不简单。

他已经完全了解了。

除了魏文通，牛进喜，以及不知道底细的怪老头之外。

其他的属官，差役，也都不是普通人。

他们是官场的异类。

若是盛世，下一心，正义之士占据朝堂，那么奸臣是异类。

换做乱世，奸佞横行，乌烟瘴气，那么忠义之臣，则是异类。

在这个时代，被视为异类，被排挤，被丢到监察院这个地方等死……

这不算什么丢人的事情。

至少在蔡向高看来是这样的。

因为他觉得，一个官吏，能被丢到监察院来，首先就说明了他们原本是有底线的人。

要么是能力出众，引得同僚嫉妒。

要么是刚正不阿，使得司不满。

要么特立独行，被拉帮结派的人们排斥。

……

总之，可以这么理解，监察院这些人看起来平平无奇，但他们过去都不是一般人。

“或许监察院是整个大周，聚集了最多忠义之士，热血之臣的地方。”

蔡向高嘴角露出了笑容。

他不再感到绝望了。

本来以为被丢到监察院，是仕途的结束，却没有想到，竟然还有这样的神转折。

陛下和满朝的衮衮诸公，怕是都没有想到吧。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或许这就是天意，如叶兄这种刚直不阿，大公无私之人，一定不可能单打独斗……监察院的这些人，就是天送给叶兄的礼物。”

蔡向高心中喃喃。

如果叶兄知道了这些，也一定会很感动吧。

当然，蔡向高并不会乐观的认为，事情就会那么顺利的进行下去。

因为监察院的这些人，却是如怪老头所说，曾经的梦想已经死了。

想要唤醒他们，是非常困难的。

但蔡向高并不认为这是什么事。

如果说这个世界，有一个人能够唤醒他们，那么那个人，非叶兄莫属！

倘若这番话让叶宁知道，他一定会掐着蔡向高的脖子，语气激动的对他说。

“老子谢谢你嗷！”

但叶宁并不知道，所以他仍然以为，自己正在义无反顾的作死。

管事的嘲讽，他听到了。

“太祖有明旨规定，大周存在一天，监察院就存在一天，后代子孙，不可裁撤监察院！”

叶宁凝视着他，声音之中带着一股威严。

“所以，监察院从来没有被废掉过！”

“或许在过去，有许多事情，监察院缺席了，有许多年，都没有传来监察院的声音了。”

“但监察院始终存在，正如此刻，如骄阳一般归来。”

叶宁的一番话，唤醒了人们对于监察院最初的记忆。

读书人们泪目了。

监察院践行的道理是法治，公正。

这和他们所追求的圣贤之道，殊途同归。

老百姓们也动容了。

在他们儿时所听到的故事之中，老人们总说，有那么一个地方，是能够讲道理的，那里的青天大老爷，是愿意为民做主的。

凡是劳苦大众，就越是喜欢幻想，生活的疲惫已经足够压抑了，他们需要通过幻想，给自己坚持的动力。

姬明月沉默了。

大周都已经快要灭亡了，覆巢之下无完卵？

她的视线，总是放在整个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