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村子有多少人?”
村长的脸上仍挂着合不拢的笑容:“俺们这是个大村,算上西边的三个寡妇,能有四十几户呢!”
左千秋低声笑道:“诚实会算账,又心系寡妇,好村长呦。”
昌邑王被安排进村长的卧房,其他人也按照职位高低找了房间住下。林默和左千秋不愿与昌邑君臣挤在一起,坚持和来时的三十个弟兄一起去住牛棚。
晚上,月明星稀,林默和左千秋没有急着休息,而是出来巡视四周。林默心里有些烦乱,他总觉得不踏实。
“小林子,我们这次立下大功,回去这昌邑王做了皇帝,是不是能封个大官?”
…
左千秋倒是没有愁事。自打接上昌邑王后,他就觉得事情办成了一大半,已经开始畅想胜利果实了。
“左兄,我不记得你热心仕途啊。”林默揶揄道。“怎么见到未来天子,有了野心了?”
左千秋道:“当个鸟官。我就是希望能外放个太守,这样我就有钱了啊,不用每天苦哈哈的守在未央宫。有了钱,我就把兄弟们的老婆、孩子都接过来!”
“我去,一人一顶绿帽子,他们不得跟你拼命?”
“他们都死了。”左千秋轻轻叹了一声。“令尊当年辞世后,我又在军中摸爬滚打十余年,立了些小功劳才混到这羽林卫的位置。本以为是个京官,能报答那些兄弟们的遗孤遗孀,可是等我拿起羽林卫的长戟时,我才明白那点微薄的俸米,根本谁都帮不了。”
林默安慰道:“有这份心就好。行善论心不论及迹,论迹天下无完人。”
左千秋摇头:“不,论不论心只是安慰自己,真金白银才能帮到他人。就像令尊,当年喊我小兄弟,危机时刻,他也是用命保了我,这就是迹。还有一个老大哥……”
说着他抽出腰间佩剑:“那年军中,我们二人落了单,他将宝剑给了我,我才杀出重围,而老大哥自己中了了三箭,一箭在左膝,一箭在下肋,一箭在心窝。这也是迹。所以我左千秋做人,论迹不论心。够不够义气,是不是兄弟,不能凭嘴说,就得事上看。”
林默端详那剑,虽然算不上名贵,但是一看就被精心护养过。特别是剑柄处一个深深的“如”字,已经蒙上了一层晶莹的包浆,一看便是左千秋每日抚摸回忆留下的痕迹。
林默笑道:“行,苟富贵勿相忘。我要是真做了太守,我就让你老哥带着嫂子们都住过去!不行,我自己还得娶个十房八房的,这住不开啊!”
“就你小子,棒槌还没箭杆粗,娶十房八房不怕弄折咯。哎,说真的,这力不从心可以找我帮忙……”
“滚,你帮个鸟忙……”
“哎,就是帮个鸟忙!”
二人嬉笑着往回走,正欲休息,却见昌邑王的村屋那里升起灰烟。二人以为是失火,连忙去看,却发现是一个村姑正在摸着眼泪,往伙房的炉灶间添着柴火。
“你是何人?”左千秋问道。
“我……我是住在西边的寡妇。”那村姑见左千秋魁梧,语气带着恐惧。
“为何哭泣?谁欺负你了?”左千秋不解问道。
那村妇抹着眼泪道:“没人……”
“快说!是不是里面的人欺辱于你!”左千秋一下子想到昌邑王荒诞行径的传闻,怒上心头。
“不是……”那村姑连忙解释:“是村长说,你们出手阔绰,那少年身份最高,叫我去……叫我去服侍,再换一块金饼……”
“这无耻之辈,怎么不让自己婆娘出来卖!”左千秋怒道。“所以呢?那竖子就把你给……”
“没有!他没碰我……”村姑抹去眼泪。“我出来后,是旁边屋子里的长胡子大人叫我,要我烧一锅热水洗澡……”
林默没有听女人讲述细节,他的眼睛突然聚焦到炉边的柴薪上。
他突然明白了自己今晚的隐忧是什么。
山野砍柴,边缘应当跟这女人烧的一样参差不齐,可那罗姓兄弟背篓里的柴,都是极为平整!
那不是他们砍的柴,或者,他们就不是樵夫!
“左兄,那两个樵夫呢?!”他惊起问道。
“打进了村子就没见……”
林默一把抓过那寡妇问道:“你们村子里,可是有两个姓罗的樵夫兄弟?!”
女人被抓的生疼,高喊道:“这村里的男人都姓王,哪有姓罗的樵夫?!哎呀,你抓疼我了!”
女人的声音叫醒了昌邑王君臣,众人点开油灯,纷纷踏出茅屋,见林默正抓着村姑不放,皆询问原由。
“赶快收拾行囊!现在就走!”林默紧张的大喊。
村外不远处,不久前还是樵夫打扮的男人,已经换上了黑色夜行衣,手持弓弩,指着落枣坪上空的袅袅灰烟道:
“人就在那,一个不留!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