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晚了还不回家,你们东家用人够狠的。”林默说着往店里挪步。小伙计将他扶好,小跑到满墙的药匣子前,一边笑着说道:
“大叔哪里的话。我们东家从来不让我熬晚,每日申时一过就催着我闭店。可我说这哪成啊,这么早闭店街坊有个疼痛怎么办。今天恰好是清库,东家刚算完账进屋歇着,我才出来扫扫地挂门板。对了,还没问大叔何病症?”
老板在,那就别怪我了。孩子,这不是针对你。
“没病,买药。”林默心中默念着,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小伙计也不恼,依旧笑着问:“好,哪些药呢?”
“我只说一遍,你给我听好,错一味药,我找你们东家算账。”林默清一清桑,说道:
“给我备二钱连翘、二钱竹叶、三两绿豆、四两黄连外加半斤黄柏,另要夏枯草五钱、大青叶五钱、穿心莲五钱、金银花五钱……”
他药名说的极快,小伙计转头去拿,可是这几味药像是故意刁难他一般,一个在最上面,一个在最底下,一个靠东,一个靠西,好不容易找准了,斤两又没记住,没等林默报完,小伙计已经面露难色。
“大叔,能不能再说一遍,要不你说我写下来?”
林默陡然拿起拐杖狠狠砸击柜台。
“写什么写!老子不识字!开药房的连药名都记不住,吃死人不偿命吗!你们东家呢,叫他出来!”
小伙计涉世未深,寻常只是与街坊熟客打交道,还从来没遇见林默这样不讲理的刁客,一时手足无措,跑进后院去找东家。
“小良啊,我说过多少次,干买卖开口活,最忌讳一个怯字……”
门帘里传来东家教训小伙计的声音,很快,一个头戴帻巾的中年男人出现在林默眼前。
他就是临行前魏延告知的暗钉,林默好好瞧了一遍。
“你就是东家?”老兵面色不改。
东家看了眼他,不卑不亢的问道:“不才正是。”
林默道:“这就是你教出来的伙计?连药名都记不住,怎么做买卖?”
东家呵呵一声:“我都听见了,你要的是不是这几味药?”
说完,当着林默的面,东家一字不落的将刚刚所有药名复述了一遍。
“可以,那就备药吧。”林默脑子飞转着想怎么引出暗语,却不料那东家一甩袖子:
“不卖。送客。”
“不卖?!为何不卖?”
林默一愣。心想我这刚背完贯口等着入活呢,你给我来句“不卖”?我这话怎么往下接?
“你要的都是清热去火的药材,这么吃下去是会死人的。要么你明天当着我的面找崔郎中瞧诊,要么你带崔郎中去你家里瞧病,总之没有崔郎中的方子,我一味药都不卖你。”
“等不及了,鲁难未已,饮冰十年,心火难灭。”林默突发奇想,顺口说出几句看上去满不挨着的文言。
而只有有心人才知道,十年前,曹操成为魏王,为后面曹丕篡汉正式拉开了序幕。
东家冷冷的看着林默,表情没有任何波动,只是转身去药匣中取药。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让刚刚觉得扬眉吐气的小伙计一下子迷糊了起来。
“尊驾看来是读过书的人,为何刚刚说不识字呢?”声音从东家的背影中传出,林默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却发现对方拉开的药匣抽屉并非自己所报的药名。
那抽屉中似乎有什么异物摇晃,听上去……隐约是一颗药丸。
“读书有何用,要我说,好男儿就该学班固投笔从戎。班固的文章你读过吗?”林默小心翼翼的引出话题。
“读过一些,不知尊驾喜欢哪篇?”
东家依旧背过身,林默隐约听到药丸撞击木匣的声音。
“老子喜欢《西都赋》。里面有句诗文写的好,博我以皇道……”
林默没有说完,只听一声清脆的木匣闭合之声。
“尊驾要的药量过大,这里不够,请尊驾随小人去后院取药……小良,挂门板,然后回家去,今天没你饭。”
东家转过身,一脸微笑,为林默拉开了通往后院的门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