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方才他一系列的表情早已被程奕轩尽收眼底,看来自己所猜并不是完全没有道理,白慕清一定有事不想让他知道,但究竟是些什么事呢。
“不知齐皇为何提起这个人来。一个侍女倒是能让齐皇惦记,定也有过人之处吧。”白慕清故意问道,不仅仅是因为提到的是若曦身边的人,更多的是不解。不知他为何会提起这么一个人来,一个区区的侍女,当年他在宫中呆的时间并不长,为何会知道这个名字。
“既然凉皇已登基,不知何时立后呢,吾还想在西凉多呆几日,不知是否赶得上立后大典呢。”程奕轩岔开话题,显然并不想回答白慕清的问题,他要的答案已经得到了。
“立后?”白慕清抿起唇,面色清冷,“齐皇国事繁忙,想来也不便耽搁太久,而立后大典烦乱,齐皇应该是赶不上了。”
“哦”程天轻笑,“那真是吾之不幸啊。”
夜色如水,清辉流泻。
冷冽一身黑衣,与这夜相容相惜,背后墨色的长在月光下泛起幽蓝的光,妖冶媚人。
听到背后轻缓的脚步声,他屏息,细闻,昂独立,紧握玉骨扇的手缓缓松开。
“回来了。”冷冽仰望明月,随意的和他打了招呼。
“嗯。”程奕轩与他并肩而立,他侧眉,看着月光下冷冽清冷的面容上投下的瘦弱的阴影,霎时心口一酸,他脱下外套披到了冷冽的身上,“夜凉,你身子不好也不知道多注意。”
“穿的太少了。”手,触及他消瘦的肩头,程奕轩无奈的叹了口气。
衣服上暖暖的是他的温度,深吸一口,还能嗅到一股子桃花酒香,想来今晚和凉皇喝的便是桃花酿吧。冷冽心头一暖,缓缓道,“刚回来,贪恋这月色,就多看了一会儿。”
“可有什么收获?”
“皇上可还记得前朝嫣然皇后死而复生之事?”冷冽眉目一敛,心思重重,似一张,慢慢的展开。
“你是说?”程奕轩眉头紧锁,望向远处,往事如潮般涌来。
红颜祸水,当年乾宇帝亡东越也是如此。若非乾宇帝过于想念早逝的嫣然皇后,以至于遇见了那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后,便抛下东越江山,只愿博得女子嫣然一笑。父亲的死,朝廷的,都始于那个时候,而当他带兵闯进东越皇宫,想要亲自将她了断的时候,那个祸国殃民的女子早已不知去向。
此事,他时时挂心,又怎么会忘记。
“美人乱国!”冷冽眸光一闪,沉声道。
“一场大火,千柳容貌尽毁,你是说白慕清想用这个和千柳容貌相同的女子引得朕的注意,让朕听之任之,就如同当年的乾宇帝一般,不战而败!”程奕轩顺着冷冽的意思往下说,可是,却又有些好奇,“天下,真的有长的如此相像的人?”
冷冽负手静立,一字一顿的吐出几个字来,而这四个字却让程奕轩微微一惊。
“换脸之术!”
“换脸之术!”程奕轩重复道,“天下真的有这种妙法,竟连人的容貌都可以更换。”他若有所思,尽管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可这种事却也是匪夷所思。回想起那名与千柳长的一模一样的女子在花林中起舞的身姿,程奕轩不由得喃喃出声,“不仅仅的改变了一个人的容貌,竟连她的眼神,她的一举一动,她的身姿都可以换成另外一个人吗?”
冷冽闻之,身子猛地一震,负在身后的手紧握成全,面上更显挣扎之色,“白慕清离开东越时,曾从宫里带走一名女子。相传,这个女子与柳妃娘娘自小一起长大,面容有七分相似,处的久了,自然行为举止也了如指掌。此女,名为慕容若曦!”
程奕轩猛然怔在当场,今天的怪事还真是不少,不过他神色很快就平息下来,侧面看着冷冽,只见他紧闭着双眸,身子微微的颤抖。
“可是冷了?”程奕轩柔声问道。
“白慕清回西凉后白涟曾为其举行宴会,曾有大臣听到他称那女子为若曦,而先前听闻他要立的皇后为凌贵人,那日花林中的姑娘也姓凌,如此看来,应该就是这位慕容若曦姑娘了。”冷冽缓缓道来。
“可她不是死了么,于心澜院?”
“不,当日只凭那些内侍婢子说长公主进了心澜院没再出来,可是当时并没有找到尸,只当是化作了灰烬,可是?”冷冽顿了一顿,紧握的拳忽的松开,仿佛是一下子放开了心结,幽幽的叹了口气,颤抖着道,“仔细想来,当日放她出大齐的人,正是,洌!”
“你??”程奕轩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他说的可是真的?
怎么会,怎么会?
冷冽偏过双眸,淡然的看着程奕轩,他的惊异已在他的意料之中,就像是今天刚刚知道那女子竟是前朝长公主之时,他也有过惊讶,“什么也不要问,可以么?”
他薄唇轻启,十分无力的看着程奕轩,眸中极力的掩藏着疲惫,面色苍白。
这样的冷冽,让他不忍心拒绝。
“嗯,我,什么也不会问。”程奕轩郑重的点了点头。
得到这样的承诺,冷冽才真正的释然,所有的答案他都会给他,不过不是现在,他只是需要些时间而已,不会太久的。
那个女子是慕容若曦,是乾宇帝最喜爱的长公主,是千柳口中最和善的主子,可是程奕轩没有忘记,她也是前朝的亡国公主,她不仅仅是拥有和千柳七分相似的容颜,而是更多,多到几乎和千柳是同一个人。
如果说换脸之术只是改变一个人的容貌,那么她已经变成了第二个千柳。
如此相似,几近相同,谁又能说背后没后什么特殊的目的。
她和千柳情同姊妹,也许不经意时告诉了她他们之间的点点滴滴。
而他现在也不敢否认,白慕清初识要立她为后,是否也只是想要借此引起自己的注意。
然后,让自己走上乾宇帝曾经走过的路。
程奕轩无声的轻笑,目光深邃而悠远。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白慕清也太看轻了自己,且不要说现在千柳只是毁了毁容,即便是那时她真的再也醒不过来,自己也不会被一个女子左右,做出乾宇帝的那些荒唐事,拿大齐的百姓玩乐。
想起千柳,程奕轩的唇角不由得展开细腻的笑容,如花林中绽放的桃花,轻盈多姿,如日之朝阳,绚丽多彩。不知她自己呆在宫中是否寂寞,以往的她总有这么一股子灵动,可自醒来她却一直郁郁寡欢,成日的闷在房间里。
一想到她最初醒来时陌生而疏离的眼眸,程奕轩的心就不由得一阵刺痛。就连她最喜欢的桃花,也都很少去看了。
手,轻轻地拂过满枝绯色,臂风带起片片飞落的桃花,如九天玄女洒落的祝福,美丽而妖娆。
一低眉,
一抬,
在四目相交的那霎那,
便望尽了一辈子的情,一辈子的殇。
懵懂少年时的一见倾心,似潮水般涌进脑海,
回,忆往昔,
欢笑,离别,悲苦,悔恨,希冀,困惑,挣扎,狠戾?
他们曾经相约携手,种下满园桃花,相约看尽世间繁华,
他们曾经相知相许,永不分离,
可是世事变幻,她的父皇杀了他的父亲,灭了他的满门,
而他,亦弑了她的父,亡了她的国。
如今他们也只是怒目相对,敌对成仇。
尽管他不知,眼前翩若离风的女子才是他真正的“千柳”,而她,似乎也不愿旧事重提,那毕竟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与他二人而言,并不是件值得开心的事情。
“凌姑娘!”程奕轩勾起唇角,眸光犀利,浅笑如风。他依旧保持着低眉的样子,眼神掠过她乌黑的际,定格在她呆滞的墨瞳中。
乍听这一称呼,若曦身形一荡,脸色瞬间惨白。心中只道“他知道了我的身份,他知道我是骗他的,他知道了?”
百转千回,她的眸中闪过初见时意气风的他,闪过离别时朝门外银色铠甲英姿勃的他,闪过亡国那日嗜血狠戾的他,如今眼中的他比之以往少了分年少轻狂,多了分沉稳霸气。
可是,当她认真的看着他的时候,却现他脸上玩味的神情,心中一冷,却又觉得他似乎什么也不知道,只想看到她出糗的样子。
“齐皇陛下!”若曦略带感伤的回了回神,依着宫中礼仪,福身拜了拜。忽然间,后悔今天急切的性子,想要赏赏这桃花。
不然,也不会与他遇上。
既是后悔,不如早些离去,况且,若曦被程奕轩的目光看的怵,一时间也不知说些什么好,害怕自己若有一字半句的错话,随即低下螓道,“打扰了齐皇陛下赏花。”
程奕轩摇了摇头,轻轻笑道,“能在这里遇到凌姑娘,是朕之福。”
“齐皇陛下过谦了。”若曦垂道,她心中忐忑,只望着早些离开,“这片桃花开的极好,齐皇陛下不妨多赏会儿,若曦就不打扰陛下了。若曦告退!”
“若曦!”果然是慕容若曦,程奕轩心头一紧,冷冽所说不错,东越的长公主并没有死,就活生生的站在他的眼前。
若曦福了福神,见程奕轩并无任何表示,偷偷地抬眉瞅了他一眼,只见他眉头紧蹙,似在想着什么事,也就不等着他点头,悄无声息的缓缓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