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余天海挑了挑眉,“这些镜子的量可不算少。”
大大小小的镜片加起来足有二十多片,大的足有三尺见方,打磨量相当可观了。
“做我们这行,最难的是揣摩顾客的心思,设计出他心目中所求的东西。像您这样带着图来的,等于最难的部分已经解决,剩下的不过是手工活而已。”李掌柜摸着胡须一笑,“青墨阁的手艺匠人多达数百人,这还不包括尚未正式入门的学徒,把镜片分发下去,一天时间足矣。只不过嘛……”
他略微停顿片刻,“赶工会影响到其他客官的订单,加上材料所耗甚多,这价钱恐怕是寻常加工价的数倍。如果客官没有那么赶时间的话——”
“不,就按你说的价格来。”余天海打断掌柜的同时,将一袋钱币放在桌上,“这是定金,你看看够不够?”
李掌柜拿起来掂量了下,心中顿时有了底,“够的,够的。您要的货就包在本店身上。”
果然是大户人家。
掏个上百两银子眼睛都不眨一下。
既然定金已付,接下来便是按流程签单,“不知您要这些镜子是作何用?若说拿来制作瞭望镜,三尺的镜片未免也太大了些。”
余天海在单子上签下姓名,“哦?你能看出它的用途?”
“这种两面凸起的镜子,外加折光的平面镜,我只在瞭望镜上见过。”李掌柜笑道,“机关师偶尔也会委托我打磨类似的镜片,不过尺寸要小得多,基本都只有指头大小。”
“你猜得没错,就是瞭望镜。不过它看的东西不太一样,所以才需要尽可能做大。”
“是吗?”掌柜的好奇心浮了上来,“您打算用它来看什么?”
余天海指了指头顶,“看天上的星星。”
……
回到住处,不孤正守在书房门口,见到他后身体微倾,做了个请进的手势——这意味着青子有事找他,此刻就在屋里。
余天海走进书房,看到青子盘坐于长桌上,手中把玩着一张折叠起来的纸片。
“查到剩下几个人的消息了?”
“都写在上面呢。”青子跳下桌子,将纸片递到他面前,“一个于一年前病死了,另外两个还健在。”
“先走了一个?可惜,我们晚到一步。”余天海打开白纸,只见上面写着两个名字:岳庆和肖北林。后面则是他们的住址与详细作息时间,“我看看,唔……姓岳的如今常住藏书阁,而且极少外出?”
“是,此人最为麻烦。”青子无奈的摊开双手,“当年陷害大家的机关师如今个个家财万贯,不仅有了豪华宅邸,往来交际也不少,无论是约出来还是利用他们府中的通用型机关人都好动手。但藏书阁就比较特殊了,我用借书的机会去实地踩过两次点,可以肯定阁内没有市面上常见的机关人,约出来的可能性也不高。”
“有意思,这帮人栽赃我们、抢夺功劳不就为了荣华富贵么?没想到还会有把自己当隐世者一样关起来过日子的人。早知如此,当初又何必把大伙逼上绝路?”
“我说叔……你不会想放过他吧?”
“放过?”余天海收起纸片轻笑一声,“就算我想答应,其他人也不会答应啊。何况我对大家立下过誓言,背叛者一个都不能少。”
“说得对!”青子握拳道,“我就知道叔有言必应。不过……具体要怎么做才好?”
“机关术靠不住的话,我们自己动手。”余天海沉思片刻,脑海中已经有了决断,“藏书阁不是什么重镇要地,守卫也多是府衙差役,集中力量不难突破。把铁山叫进来吧,我们商议一番,今天晚上就行动!”
……
狄仁杰乘坐石笼回到地面时天色已近黄昏,他第一时间赶往天玑宫,求见苏内史。
幸好宰相尚未离宫,狄仁杰很快在上次的那间大殿中见到了内史本人。
不过这一回,水晶帘幕背后空空荡荡,陛下此时似乎并不在宫殿内。
大理寺卿拱手行礼,将自己这一天的经历与发现完整汇报了一遍,“在下认为,虞衡司办案过于武断,无论是对六道营地还是对机关师的处置都相当不妥。我已经调查过,那名机关师叫张爻,曾参加过三次机关师考核都未获通过,只能去地下谋一份营生,这样的人不可能掌握伪造机关人的技术,更别提将机关核与蓝烃引擎融合在一起了。”
“寺卿指的是九柱发生的事情吧?司马令史已经向我汇报过情况,采取的措施也没什么大问题。”苏卿良指了指一旁的两张椅子,示意狄仁杰坐下来谈,“如果你觉得他查得不对,那就按你的思路去查好了,没必要去管虞衡司做了什么。我让你们一起负责这个案件,就是想让两寺发挥出各自的特长,他查案不如你也是理所当然的。”
狄仁杰眉头微微一紧,“苏内史,我刚才说的重点……不在于案件。”
“哦?那是什么?”
“是营地的居民。”狄仁杰坐下后道,“因为司马令史的决断,导致一个营地千余人面临着断暖与断水的危险,其中大部分都是老弱病残,这并不是一个小问题。我希望您能通知虞衡司,让他们尽快解除营地的封禁。”
“狄仁杰啊……”宰相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又不是不知道,长安地下住着的都些什么人。如果说长安城是一棵大树,他们就是寄居于树根的蛀虫。逃亡者、罪犯、禁忌机关师、黑市商人……这些危险份子都能在地下找到,你又何须在意他们的死活。”
“可是营地里的居民并非如此,或者说地下世界的情况不能一言以蔽之——”
苏卿良打断了他的话,“你想说,还有一些人只是在地上过不下去了,才转去地下求生的吧?但你有没有想过,长安百万户人家,为什么就他们选择逃往地下?很多事情并不是一蹴而就的,引子或许在许久以前就已经埋下了。”
狄仁杰微微摇头,“过去的事情不应该牵连到活在现世的人。”
“你也别想太多。”苏卿良拍了拍手,让侍从送上茶水,“别说一个九柱营地了,就算把另外八柱的六道营地也一并封了,又有什么关系?我直接告诉你好了,陛下已经下定决心,要整治地下秩序,说白了就是将它彻底封闭,该判罚的判罚,该驱逐的驱逐——这也是历代长安掌权者都要做的事。可惜,前两任的能力不够,做不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