苌老大熬好粥,用白瓷碗盛好,加上一碟小咸菜,小心地端到了苌楚床前。“小楚,来,喝粥了。老医说这两天要吃清淡一些,别挑食。”
苌楚稳稳地接过来,甜甜地谢道,“谢谢爹!”一天没进食,确实有些饿了。她低头喝了小口粥,皱了皱眉,粥熬糊了,难道爹闻不到吗?苌楚瞟了一眼心事重重的苌老大,他正看向窗外,苌楚装若无事继续喝粥,随口问,“阿爹,你是接到张二锅的信才回来的么?”
“嗯?对,这次货卖得快,所以昨晚得到张二娃的信爹就往回赶。”苌老大觉得屋子里有些暗,背对着苌楚点油灯,看着油灯里蓝绿的小火苗,半响才哑着声音低沉地问,“你。。。李叔父什么时候走的?”
“前日子时”苌楚望向苌老大有些佝偻的背影,迟疑着开口“爹,要不我们搬走吧?搬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
苌老大心中一震,忙转过身来,探究地看向自己的女儿,这样昏暗的油灯下,也清晰可见女儿往日娇艳的脸庞非常地苍白,两颊明显地消瘦了很多。苌老大有些心疼地问道“小楚,你是害怕李叔父他们吗?”
苌楚摇摇头,“阿爹,我不怕李叔父他们。”她垂下头,神情不明地小声道,“就是往日跟他们太好,怕触目生情,如果长久地生活在这里,难免会时不时伤心一场。”
苌老大仔细地看着女儿脸上的神情,长叹一声“小楚,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阿爹?”
苌楚垂下眼睑,心中纷杂不已。
苌老大慢慢地走过来,坐在床沿,用厚实的大手轻轻地抚着女儿的头顶,温声劝导,“你从小就聪慧懂事,不让爹操心。凡事也是报喜不报忧,有什么事情总是想自己去解决。那年,你被那张二小子用木叉子在腿上插了一个洞,愣是自己找草药敷了三天,肉都快腐烂了我才发现。虽然你是怕爹担心,可是你也得明白,如果你的腿被拖得治不了,那爹岂不是更心疼?”
苌楚湿了眼眶,轻轻地趴在苌老大的腿上“爹,女儿怕。怕的不是李叔父他们的英魂。而是怕我们再不走就走不掉了。”
苌老大心中大骇,“小楚,你这话何意?”
只见腿上的小女孩含着泪仰望着自己,一字一句条理分明地说着让他心惊胆战的话,“爹,我从小就知道苌家、李家和镇上的人家是不一样的。您和叔父每次出去带回来的物件都是县里极富贵的人家才用的,我们还能每天吃着大米饭,不像其他人家冬日只能吃红苕,我们用白瓷碗、琉璃杯、自鸣钟,还有那马桶下的手铳。。。。即便是县里的货郎、捕快家里,恐怕都不及我们一二。”
苌老大紧抿着嘴,脸色晦暗不明,一双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
那道轻柔的声音不慌不忙地继续道,“阿爹,您出去总是穿着很多补丁的衣服,风餐露宿,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李叔父也是,老穿一双漏缝的靴子。可是,你们却舍不得委屈了我们,我们就是你们最大的。。。。”破绽!苌楚心酸不已,伸过手盖在苌老大微微颤抖的手上。
“阿爹,小楚不想知道你和叔父的往事。只想阿爹好好的,不要像李叔父那样。我们走,好不好?”望着女儿殷殷的哀求,苌老大心如刀割,摇着头强笑道“我的小楚端的是太聪慧了,竟然能想到这般。哎,是阿爹对不起小楚,竟不知小楚早就堪出了端倪,让小楚替为父担心这些年。”
苌楚依偎过去,将头靠在苌老大的臂膀上,“爹,如果可以破财消灾,我们就不要财。小楚这些年偷偷藏了几十两银子,都给他们好不好?”
“呵呵,傻丫头,几十两银子哪能喂饱他们呀!”苌老大苦笑着说。
苌楚见苌老大情绪已经有所放松,继续劝慰着,“爹,其实小楚很想像话本里的大侠一样,仗剑走天涯,看一看外面的繁华。”
苌老大怜爱地看着怀中的小女儿,心下一横,把苌楚扶坐起来,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郑重地叮嘱,“小楚,很多事情爹不能告诉你太多,这是护佑你最好的方法。但是,你要记得,爹一定会护你周全,爹也会尽量保自己周全,爹还要给小楚送嫁!未来几天会很危险,一定要万分小心。我们要好好筹划,步步小心,否则,我们将万劫不复。”
“好!”苌楚响亮地回道,只要苌老大不放弃,她相信一定会柳暗花明。
镇外破庙中,一黑衣人正低头跪回禀着话,“苌老大今日丑时就已回到镇口,候到辰时才归至苌家,巳时送老医离开,午时煮粥,未时去寻丘捕快,申时去了李家灵堂,酉时煮粥,子时灭灯。”
良久,都无人说话,黑衣人腰挺背直一丝不动地跪在地上,没有指令不动半分。
“丑时到辰时,酉时到子时,他都做了什么?”黑暗中的人影冷冷地问。
黑衣人回忆道:“回都统大人,丑时到辰时,苌老大就坐在镇口的石碑旁,没有离开过。酉时到子时,他一直在苌楚的房间里,属下怕太近惊动了他,没有听到他们的交谈内容。”
黑暗中的人影走了出来,庙口的破灯笼透着一点光亮,映在男子如雕刻般的五官上,俊美异常的脸上却有一双幽暗深邃的冷眸,削薄紧抿的唇透着一丝阴鸷,“胤禵可做了什么?”
黑衣人迟疑了片刻,如实回道“十四阿哥自昨日就一直在黄家祖宅里,不曾出来过。属下在李宅看到一个十四阿哥的随从在帮着打理灵堂,还有给苌楚姑娘看诊的那老中医是十四阿哥让黄县丞去县里快马请回来的。”
“看诊?”有点意外。
“是的,大人,那日苌姑娘被我们。。。淋了雨,翌日便病了。”
那个小猫一样的体格,实在是娇弱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