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永学深知娜佳厌倦一件事情的速度有多快,一秒钟以前还全神贯注,一秒钟之后就开始坐立不安,只要继续干这件事就会精神涣散,只想跑得越远越好。
他本来也没报太多期待,只希望这家伙的本体跟其他人传话的时候别胡说八道,造成对他名誉有害的重大误解。
他蹲下身,把摄影机放到她手里,教她打开镜头,又教她拍摄这地方的影像。
娜佳高兴极了,对着昏黄色调的异域风格舱室拍来拍去,连他也莫名其妙开心起来,仿佛欢乐的心情在她身能像感冒一样传染似的。
思来想去,附近也没什么东西能遮身蔽体。宁永学只能先把影子挟起来,塞到自己身前的大衣里,只从衣襟让她探出没有温度的小脑袋和细胳膊。
这感觉实在很难形容,就像在胸前跨了个大型登山包一样。
她更高兴了,端着摄影机往各个方向乱转,也不知道她究竟在高兴个什么劲。
“有看着奇怪的东西你就仔细点拍吧。”宁永学把手按在她头顶,“这卷带子我要交给级,你尽量拍认真点......算了,你就随便拍吧,想拍什么都无所谓。”
娜佳这时却严肃起来,立刻把摄影机端的极其稳当,表现出专业的态度和稳妥的持法。她还把镜头对准了墙壁的符文和繁复弧线,从起始处拍到末端,把分布在弧形墙壁的花纹都细细记录下来。
她以一种莫名其妙的直觉找到了最具研究价值的部分。
宁永学稍作休息,然后继续往前走去。他能感到走廊里黄昏的暖风和来自腐蚀物的黑色迷雾交战,相互中和。往身后去是被腐朽占据的区域,往身前去则是弥漫着硫磺味的地方,就像病毒泄露后接受消毒的试验大楼一样。
到处都是浊气,从脚底一直弥漫到膝盖位置,浑浊的水滴往下滴答着,沿着墙弧形的斜槽流淌。
宁永学绕过一个填满黄雾的气体池,顺着台阶走另外一侧的大厅,浊气才稍微减少了点。提灯映出黑暗中的浮雕,高大的墙壁刻满了宗教事迹和天使们接受跪拜的景象。
他停下脚步,将提灯举到天使脚下的人像跟前,——那是很多不着衣物的小人,刻意绘制得远小于其真实体型,为的应该是凸显他们头顶方审视人类繁衍行为的大天使。这些人类的浮雕聚在一起,伸展着细小的肢体,摆出五花八门的扭曲姿势,像牲畜配种一样相互交叠、纠缠。
结合石室的雕像,宁永学觉得这些天使信奉禁欲、苦行和自我鞭笞,尽管都是高等智慧物种,他们审视人类繁衍却像人类在栅栏外面观察猪牛羊配种。
前方紧闭的门忽然开了,他猜测是曲奕空和阿捷赫在另一侧行走,两边的世界相互重叠也相互影响。既然当初奥泽暴能提着他跃百米巨树,那她提着曲奕空跳进暗金色圆盘应该也没差。
她们俩可能没走被腐蚀的痕迹那边。
他沿着可能是曲奕空的足迹方向往深处走去。朝前走了一百多步后,他进入一座拱顶厅堂,墙依旧刻满了宗教性质的浮雕,主要讲述人类在天使们的统治下接受祝福、繁衍生息的事迹。
宁永学注意到,这些墙壁的人类文明相当原始,要么聚在村落里与农田为伴,要么就披着皮革对鹿投掷长矛。
他猜测,这些浮雕的小人都是在天使们的世界里发源的人类。在尚且野蛮的年代,他们就接受天使统治,后来的文明进程中,他们也习惯于依附于天使存活,其农耕手段和狩猎工具都是位种族赏赐的技艺。
这些天使和它们的人类子民就像主人和忠诚的狗,有关二者关系的纪念性浮雕都绘制得非常神圣。它们似乎把受奴役的人当成自己文明辉煌的一部分,就像看待自己的孩子。
照这么看,在天使们的世界里起源的人类习惯于做奴隶,只要接受其约束就能享受位种族的赏赐,看着就不可能反抗其统治。
后来漫宿一视同仁地摧毁了天使们的世界,它们被迫逃亡,搭乘这种暗金色圆盘穿过遥远的虚空,前往视野中可供居住的恒星系。
它们以为能在新世界重建自己的文明和秩序,但是新世界的人类文明要更残忍,技术也更先进,说不定也有灭绝了全部高等智慧的血腥旧史,一如宁永学这边世界的第一史和第二史。
他们用极度残忍的大型武器摧毁了天使跨越虚空的载具,和它们展开烈度极高的战争,最终,双方都在世界表皮的结构性崩溃中毁于一旦。
这是无可避免的末日,区别只在于早或晚。
当然,宁永学也只是猜测,尝试结合种种线索推论出事情的来龙去脉。具体细节有何偏差,得是天使或那边幸存的住民才能知道。
他提着灯晃到一个低矮的走廊里,虽然这些天使生活的环境非常简朴,但这个走廊两侧的房间还是有些简陋过头了。
他在一扇锁死的厚金属门摸索了一阵,找到一个狭窄的窗户。将其推开之后,他透过窗格往里张望,在空空荡荡如火柴盒的房间里看到了人,或者说是囚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