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钰强忍着笑意,让御史归班。
“陛下臣有本启奏,弹劾于谦太专,请六部大事同内阁奏行!”另外一名御史立刻站出来说道。
朱祁钰挥了挥手,让这名叫顾耀的御史,算是老调重弹了,这没啥新鲜劲儿了。
这种论调从最开始就有了,朱祁钰一并以战事紧张,皆由于老师父便宜行事,给打了回去。
现在又出来说这个事。
于谦敢专权,干涉六部大事,如同内阁首辅一样,跑到郕王府奏请行事,那都是朱祁钰给于谦的权力。
“陛下…”御史顾耀还要开口,据理力争。
金濂却出列朗声说道:“臣以为于少保以兵部尚书入阁办事,兼大学士,依祖训,请六部大事,虽然陛下尚未组阁,但并不违制。”
“战事紧急,群臣焦虑而无定计,臣以为这弹劾,颇有些无理取闹了。”
金濂就差指着顾耀的鼻子骂了,敌人打过来了,你们这帮人除了哭哭啼啼,有一个能站出来主事的吗?心里没点数吗?
战事协调六部之事,有何不妥?
况且于谦几乎事事启奏陛下,连跟城外的先锋打仗,都要请示,哪有一点僭越之举?
朱祁钰犹豫了下说道:“兴安,把你派人前些日子去直沽买干鱼的事,讲一讲吧。”
兴安一愣低声问道:“陛下,真的要讲吗?”
“讲。”朱祁钰点了点头。
兴安转过身来,仔细考虑了半天,朗声说道:“陛下九月中旬喜欢吃直沽产的干鱼,就让咱家再买些来。”
“于少保说,他家里自己家做的干鱼,让咱家去拿。”
“陛下不让咱家白拿,让咱家揣着钱到了于府,于少保家眷说,他们家没有干鱼,也不会做干鱼。”
“陛下知道后说:干鱼太咸了,不吃了。”
“陛下还说,于少保的劝谏,总是绕着弯儿的劝,不太容易听的懂。”
“陛下又说,于少保日夜分国忧,不问家产,若无于少保,令朝廷何处更得此人?让咱家以后不要再递弹劾于少保的奏疏了。”
“陛下,臣讲完了。”(出自《明英宗实录》190卷,原文最后作者说有注解。)
于谦的劝谏并不太好听懂,但是朱祁钰却听懂了。
于谦的谏言是:他家里没有干鱼,也不会做干鱼。
其实说的是百姓的家里,没有干鱼。
兵祸至,跑去买百姓的口粮干鱼,百姓家里有,也会说没有;若是让现做,必然说不会做。
这就是于谦想说的话。
其实……除了干鱼还有真定河畔的野菜,朱祁钰都让停了。
“顾御史,可还有要说的吗?”朱祁钰坐直了身子问道。
这是朱祁钰在用自己的皇权,为于谦做事背书。
也是替于谦进行了辩护,于谦的劝谏总是这么的温和。
从来没有梗着脖子大声的喊,陛下,你这儿不对!陛下,你那儿不好!
于谦没有任何的不恭敬的地方。
就是劝谏陛下不要扰民,还拐了那么大个圈子。
权臣会放下揽京营大权的好机会,跑去山外九州巡抚,放弃京营?
权臣都干点啥?
杀帝结发妻许配自己的女儿;
不停的刷名望团结所有朝臣;
提着剑杀了皇帝嫔妃,还让逼皇帝低头认错;
装疯卖傻趁着皇帝出巡兵变;
养寇自重大权独揽;
征战天下,军权在手,灭皇家宗室满门,自己位;
殴帝三拳而去等等。
(依次是霍光、王莽、曹操、司马懿、桓玄、刘裕、高澄。)
这才是权臣啊。
于谦这恭恭敬敬还回兵权,怎么看也不像是权臣该有的样子,这都要弹劾,朱祁钰还要煞有其事的查办。
是打算逼着于谦造反吗?
“陛下从谏如流,乃是英主,臣谢陛下圣恩。”于谦还以为要演飞鸟尽,良弓藏的事。
可是陛下却是如此回护。
朱祁钰坐直了身子说道:“爱卿尽管去做便是。”
他还指望着于谦这把刀,能够砍下万夫一力,天下无敌的农庄法,这块最硬的骨头!
自然要为于谦站台。
要想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天底下是没这种道理的。
无论哪个朝代,只要涉及到了土地田亩政策,哪次不是打的生灵涂炭,哪次不是打的血流漂杵?
既然于谦愿意做,朱祁钰自然要给予最大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