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面说,一面反手摸了摸鼻子:“而且夫子叫我再想想,无外乎,赵介此人管着庄子的账有问题,那也就是说,曹大郎君该对此很不满意,是吗?”
崔长陵眼底闪过欣慰,抬手又揉她脑袋:“曹祁斌是嫡长,是巨野曹氏的宗子,将来曹家的一切,都是他说了算的,可他们家在京郊的庄子,如今却交给了个外人,这个外人,又跟曹祁瑞是那样一层关系,你觉着,他能满意吗?”
第一百七十七章
不能。
当然是不能的。
再如何偏宠幼子,也不至于到这样的地步,叫曹祁斌面子往哪里放?且这个曹二郎君也未免太不知事,按曹问修他们所言,赵介原本就是曹祁瑞举荐到庄子上去管账的。
王羡挠了挠后脑勺:“夫子是想说,曹家大郎君有杀人动机?”
崔长陵说也可以这样说,但转了话锋又与她讲:“你都能轻易想得出来,曹祁斌能有这么糊涂?”
她说也是,可又有些不大明白了:“那夫子说这个,是想说什么?曹家有问题?其实曹二郎君死的蹊跷,可我总觉得,少不得是曹家人自己干出来的事儿,毕竟外人哪有这么轻易知道他行踪,又如何知道他们家庄子上的账目出了问题的呢?”
“是不是曹家人自己干的,暂且不下这个定论,只是有一点,你也说了,曹祁瑞举荐赵介此举,会引起他阿兄的不满,据我所知,曹祁瑞并不是个名声在外的纨绔,反倒是个与人为善的主儿,怎么会这么没分寸,去给他阿兄难堪?”
崔长陵带着她走的很慢,像是在刻意的压着脚步。
他说话时的语气也是轻缓柔和的,正如清风徐来,水波不兴,叫人觉得浑身舒坦。
那头王羡还在苦思冥想,他又接上前头的话,添了几句:“你知不知道,曹祁瑞的一子一女,都是他妾室所生?”
王羡吃惊,心说人家家里的事情,我如何得知,与此同时又觉得不可思议。
谁家也没有先纳妾的道理,曹祁瑞的正妻进了门,巨野曹家又不是没名没姓的人家,总归要脸面,也没可能正妻刚进门,立马就抬了妾,少说得有个一年半载,才能纳妾收房。
可怎么到如今,曹祁瑞膝下一子一女,都是这个妾生的,正头嫡妻,反倒膝下无子?
“他宠妾灭妻?”
崔长陵知道王家的几位郎君,没有纳妾收房的行为,是以对她晓得这样的词,感到意外,噙着笑的一双眼眸灿如星辰,盯着她看得越久,笑意便越发浓:“你还知道这个话呢?”
王羡也是打从戏文上看来的,那些外人眼中不入流的书,她没少偷着看,所以崔长陵一时莫名提起曹祁瑞的子嗣问题,她就想到了宠妾灭妻这档子事儿。
只是叫他打趣,她面上又有了不好意思。
崔长陵打趣完一两句,也不逼得她太紧,清了把嗓子:“估摸着谈不上,要真是宠妾灭妻,他也不会在曹问修面前举荐赵介去管庄子的账。但你说,他要是在内宅中偏宠妾室,曹问修夫妇两个,对孩子闺房中事又管不着,这样子提拔赵介一个外人,算不算是补偿曹李氏呢?”
她乍然听闻曹李氏,猛地想起一户人家,抬头看崔长陵时,眼中亮了亮:“曹二郎君的正妻,是陇西李氏的娘子吗?”
他点头说是:“要说起来,还算是曹家高攀了。”
当然算高攀了。
可到头来,出身李家的正妻无一子半女,反倒叫个晚进门的妾生下一儿一女来,岂不是把她陇西李氏的脸面都丢尽了吗?
如果是这样,那曹问修一则偏宠小儿子,二则为给陇西李家面上好看些,放了赵介到庄子上去管事儿,也就说得通了。
她脸上写着豁然开朗四个字,崔长陵便知道不必再多做提点,该明白的道理,她明白的差不多了。
于是他扬手又揉了她一把:“回廷尉府,看看许渡验看尸体有什么发现没有,等入了夜,我们再夜访曹家。”
“夜访曹家?”她却一点不惊讶,反倒充满了激动,“看看这位李夫人行为是否怪诞?”
“数你机灵。”他面露宠溺,却不多说,横竖入了夜,访过曹家,便可见分晓。
而崔长陵领着王羡回到廷尉府的头一件事,便是吩咐了下去,叫到曹家主宅和京郊庄子,分别却传曹祁瑞的小厮与赵介到府衙来,可又特意交代了一番,拿了人,不升堂不问话,先丢到大牢里头晾着,只是不要怠慢了,若然有人来探视,也一概都许见,不过来的是什么人,什么时辰见的,见了多久面,都要一一回禀上来。
王羡跟在他身后,听他一一安排下去,等他话音落了,她才扬声问:“夫子是等李夫人派人来看赵介?”
崔长陵一味噙着笑不说话,四下里扫了一圈儿,压根儿就不见陈荃身影:“你瞧,外头的差事还没办完,领着你回了府衙里,还得同这些人勾心斗角。”
他这么说,王羡小脸上的跃跃欲试就黯淡下去:“大人大概陪着许渡在验尸吧。”
崔长陵心知肚明,陈荃那样的脾气,根本不可能老老实实的陪着许渡去验尸,这会儿得知他回了府衙却不露面,还不是心里不服气,敢怒不敢言,这是吊脸子呢。
“走,我领你去”
他本来想说我领你去找陈荃,但话没说完呢,许渡背着手,慢悠悠的从门口迈步进来。
崔长陵一见他来,话音收住,几不可见的拢了回眉心:“你怎么过来了?陈荃呢?”
许渡同他拜过礼,说话仍旧是慢吞吞的,就是话说的实在不好听:“这份差事,当年是令君高看我,叫我进了廷尉府的,我也不知道是我这些年干得不好,还是怎么得罪了陈大人。令君今儿个来,大人无凭无据,要说是我去尚书台请来的令君,拿不住我,就恼羞成怒的甩脸子。”
他站的不算近,进了门就没再怎么挪动,是以如今又遥遥拜礼:“令君在时,尚许人与我一同验看尸身,准我的规矩,如今陈大人说了,这规矩往后得改了,令君纵着我,他却不惯着我这个臭毛病。令君,死者为大,我要验看尸身,好些时候少不得开膛破肚,本来就很不尊重,难道叫我再与你们细说人家如何惨死?我心中存有敬畏,虽敢验看,却绝不敢开口再与外人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