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妖奴说着说着竟潸然泪下，府中二夫人不正是昨夜偶遇的那个柔美妇人么？好像是叫…樵苏，虽然不是特别熟络，不过，既借住在人家府中，总不好见死不救。

洛黎召唤逐雪，将她揣入怀中，小心掖好，逐雪探出一小点脑袋，好奇地四处看着。

“先带我去看看二夫人吧！”

那妖奴眼眶噙泪，闻言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立即矮下身子，以额触地。

“多谢天神公主相救，我们二夫人今日求生有望了！”

洛黎唤她起身，“我也只是尽些薄力，你快带路吧。”

妖奴不敢耽搁，领着洛黎穿过后花园，过了一道拱形高门，进入一座宽阔的院子。

院中主路上空搭着高高的藤架，架上爬满了葡萄，开着细小的白丝花。葡萄架两边则种着满满的桑葚树，树杈间筑着许多鸟巢，巢呈蝶形，入眼密密麻麻一片灰棕色。

“这院中为何有这么多鸟巢？”

妖奴解释道：“我们二夫人爱养鸟，这些鸟巢皆是为山雀准备的，葡萄也是，每到葡萄结果时，二夫人还会在院中撒上谷子果仁，成群结队的鸟雀纷纷前来啄食，我们在院外听着里头叽叽喳喳的，想来那场面当颇为壮观。”

洛黎心中闪过一丝疑虑，难道二夫人喜爱独自喂鸟，将妖奴都赶到院外么？

再看看这满院的桑葚树和拥挤的鸟巢，竟莫名觉得有些恶心，并且这些鸟巢都是空的，看不出有群鸟在此栖息的痕迹。

这个二夫人的爱好有些非同寻常，不过她是妖，自然不能以凡间常理度之。洛黎暗暗压下脑海中的纷乱念头，沿着藤架进入正屋。

刚一迈进去，里间飞出一只翠绿净瓶，“叮当”一阵巨响，碎了一地，一块碎瓷撞出去老远，飞到柜子下去，在地上转了好几圈才缓缓停下。

里间传来一道虚弱的声音：“快扶我起来，我今日只怕是见不到夫君了，无论如何…也要给他留封绝笔信…”

妖奴眼眶一红掀开珠帘飞奔进去，洛黎偏过头看，正见二夫人吐出一口暗紫色的血，满屋妖奴惊慌失措，有的已经哭出声来。

“二夫人，您别这样，天神公主来了，我们有救了！”

樵苏神情木讷，闻言轻轻转动眼珠，好半天才将目光聚集到洛黎身上。她扯出一个虚弱的笑容，略带歉意。

“叫天神公主见笑了，初次登门，樵苏未能好生款待，还请公主…”话没说完，她将头偏到床榻内侧去，双肩轻轻耸动，身子整个一颤，似乎是又吐出一口血。

她捂着心口，慢慢靠到软枕上，有妖奴上前，替她擦拭嘴角血迹。

“这是…怎么了…我可以去校场替你将城主请回来。”洛黎走近了她的床榻，轻声道。

樵苏缓缓摇了摇头，“他今日在校场点兵，岂能随意离开，平日里夫君待我不薄，此刻又怎能惊扰他呢。”

洛黎蹙紧了眉头，“这是什么话？你们夫妻一场，生离死别之际，不论他有什么样的公务，也要推一推啊！”

樵苏轻叹一口气，“悬济医师不在，夫君来了，也于事无补，平白叫他伤心不说，还耽搁了万妖之王的行军大计。樵苏命不久矣，何必再多添麻烦，自安静离去便是。”

她轻轻抚上洛黎的手，洛黎只觉她手指冰凉，眼前突然虚晃了一下，脑袋发懵，她眨了几下眼睛，才好了些。

“临去之前，有幸得天神公主相送，也算不枉…”

她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额上深色血管明显凸起，胸膛上下起伏着，双手无措地四处乱抓，越咳越厉害，似要把五脏六腑通通咳出来一样。

洛黎本能地凑过去轻拍她的背，心里却总觉得怜悯不起来，樵苏形状越凄惨，她越觉得哪里生出一股怪异。

怀中逐雪突然不安起来，焦躁地啄她。洛黎吃痛，隔着衣襟不住地安抚，好一会儿，她终于平静下来。

那妖奴突然冲洛黎跪下来，额头触地撞得“嗵”一声响，紧接着屋中妖奴跪了满地，纷纷以头怆地。

洛黎眉头紧蹙，冷冷看着，并未阻止。

“天神公主，请您救救我们夫人吧！我们夫人仁心宅厚，什么苦都自己受着，不愿意麻烦您，下奴斗胆违逆一回，请您救救我们夫人吧！”

说完又重重磕了几下头，脑门一下子红肿起来。

“请天神公主救救我们夫人！”

“请天神公主出手救救我们夫人吧！”

“救救夫人吧…”

……

樵苏指着满屋妖奴，怒道：“天神公主是城主的座上贵客，岂能为你们驱使？今日地上跪着的，通通领罚去！咳，咳，咳…”

洛黎转身看着床上不住咳嗽的樵苏，余光瞥向满屋跪伏的妖奴，脑海中飞速过了一遍整件事情的起末，直觉得哪里不对，却总抓不到怪异的那一点。

“天神公主！”为首的妖奴膝行几步到她面前，视死如归地说道：“还请天神公主由西午门出城，三里外有一条河，沿着河道一路向西，五十里处有一个小镇，叫做白泉镇，悬济医师便住在白那里…”

樵苏喝道：“你这贱奴，还不快住嘴！”

妖奴眼角挂泪，不管不顾道：“找到悬济医师，我们二夫人便能活命了！求天神公主怜惜怜惜我们二夫人吧，下奴感念您的大恩大德，此生没齿难忘！”

众妖奴附和道：“求天神公主救救夫人吧…”

樵苏轻轻扯了扯洛黎的衣角，洛黎转过头，只见她面色又白了几分，已隐隐有些灰败之象。

“天神公主见笑了，这些个妖奴以下犯上冲撞了您，是我没管教好，若有机会，樵苏定亲自登门赔罪。公主别听她们胡言乱语，悬济医师离府，谁也不知道他去往何处，到了白泉镇，也是寻不到他的，咳，咳，咳…”

樵苏声音越来越轻，说了这一番话便耗尽了所有力气，身体软软在倒在枕头上，望着洛黎歉意地一笑。

洛黎轻叹一口气，转头对上那妖奴希冀的眼神。

“去备一匹快马，我跑一趟白泉镇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