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妆台前放着各种化妆品,化妆师在方佳圆圆的脸上涂涂抹抹,旁边的衣柜里挂着秀禾、婚纱、旗袍,透着光发出特别的光芒,窗户上弥漫着雾气,正中间有一个大大的红双喜。屋里人来来往往,布置着房间,说说笑笑,窗外微微亮的天空是初秋早晨的样子,桌上放着台式日历,上面写着2021年5月。
方佳在热闹的环境中显得格外冷静,一边化妆一边编辑微信,眉头紧锁。
她打了几行字:“爸,您今天不来参加婚礼也无妨,无数次选择您都没有选择我。曾经您造成的一切却要由我来承担后果,我无数次问自己为什么凭什么,无解。我们是这么的不了解彼此的心。此后,我不会打扰您了,过去的十几年,依然感谢您,祝好。”
方佳脑海中回旋着一幕幕,多少次,多少人,告诉她父亲是爱自己的,这像一个漫长的可笑的谎言,豆子大的眼泪砸在手机屏幕上,方佳摁下了发送键,随即拉黑了对方。她抬起头擦擦眼角的泪,长抒了一口气,好像放下一颗陈年的巨大的破石头,得以安宁,得以平静。
此时,化妆师结束了面部妆容,让方佳看看自己,她这就开始做发型。方佳仔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多久没有这样的体面和坦然,在大多数时刻,她像一只胆小的小老鼠,轻声细语,慢条斯理,心脏一直被那颗大石头压得喘不过气,瞻前顾后,唯唯诺诺,而此时此刻,从没有过的勇气涌上心头。
回想起小时候,在厂区高高的路灯下,伴着大广播播放的纯音乐,她坐在爸爸的肩上,享受着稍纵即逝的溺爱,爸爸无意间会逗的她咯咯笑,那时候的她肆无忌惮,恣意在父亲怀里笑得千翻后仰。父亲穿着厂服的样子很酷,骑着有横梁的超大自行车,经常这样去幼儿园接方佳回家,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在回忆里,父女俩发着金光,那么真实又遥不可及。方佳眼眶又湿润了,眼泪还没流出来她又笑了,这段时光是她那么渴望的曾经。
“方佳,化好了吗”,一声温柔细语让她回到现实。
“化好了,妈”。方佳看着这个女人今天格外好看,一脸可爱,比平时更温柔,仿佛在今天获得了救赎,感受到了久违的幸福感。
这些年的时光,令她怀疑自己,怀疑人生,好像有副无形的枷锁。让她们母女拧巴了20年,谎言交织,爱恨交织,不明所以。
1995年,捷视厂还是全国知名企业,在市里是最主要的经济支柱产业,当时在捷视厂工作是很光荣的事情,在这里工作,意味着经济条件不错,意味着后半辈子都不发愁,厂里什么福利都有。方佳,出生在这样一个双职工家庭,最是让人羡慕,厂子大到装下她整个童年整个青春,装下她所有的委屈和小确幸。
自打她记事起,零星的记得家住在一个部队驻地旁,经常伴着号角,妈妈给她念格林童话或者安徒生童话,她在温柔的灯光笼罩下安睡。或是在雨中妈妈骑自行车送她上学,或是妈妈把她的头发梳的高高的光光的去上舞蹈班。或是姥姥牵着她的手带她在田里抓蝴蝶,姥姥给方佳头上绑各种颜色的鲜花,做各式各样好看的裙子给方佳穿。
在她的记忆中,爸爸妈妈很少同框出现。除了这两次,一次是方佳在客厅看电视,他们在房间吵得很大声,不可开交,方佳吓得嚎啕大哭,撕心裂肺;一次是妈妈带着她,把她交给爸爸,妈妈头也不回,背影消失在人海之中,方佳迎着风就流眼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