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鱼山霜雪冰冻,刺骨寒风刮在脸上生疼生疼的。零零散散错落于山涧飞石之上的草木,早已被裹上了一层灰白的雪凌,尽显一派萧疏景象。而戳立在枝头上的乌鸟,其暗黑的眼睛却是冷冷盯着下面那一排人,喉咙发出一声干涸,刺耳的尖锐鸣叫。
查子业藏身于这片树林中,口中不间断的哈出白气。又忍不住揉搓着双手,北方的冬天实在要人命。望着远处翻腾起的那片黄云,他现在心中只是在默默祈祷,白天遇到的那三人不要失约。
“看来还是要自己上了!”查子业叹息良久,自言自语起来。从朦朦胧胧的树梢枝丫往外看去,围绕在娘娘庙周围的人,少说也有三四十余。
他们燃起火堆,打着松油火把在雪地里互相依偎,看样子也是在等待着某个人的命令。这么多人,还配着刀枪剑戟,若是真要动手。查子业当然是没有十足的把握,心里不禁开始暗暗发愁。
“小兄弟,让你久等了。”忽然一只手掌,从后面拍在查子业的肩膀上。紧张十足的查子业正要摸出宝剑,但是回头才发现来得人正是徐麒。
严肃的面孔稍微放松下来,勉强挤出一丝笑意的查子业说:“怎么就你们两人,还有一位兄弟呢?”
“你说他啊……”徐麒故作轻松的说了一句,回望了一眼王冰后才解释道:“方胖子来的时候说还有些东西没准备好,估计等一会儿就到了。里面情况怎么样?”
查子业再次叹息一声,此刻他在看得清楚。徐麒身上穿着的那身明晃晃的飞鱼服,以及腰上挎着的绣春刀。想不到自己也有和锦衣卫共事的一天,不知该是喜悦还是悲哀。
“情况很不好,可能这帮歹徒已经知道点什么了。你看!”查子业的手往前一指,悠悠道来话语,“密密麻麻全是人,大多还带着刀枪,今晚想要拿贼,恐怕不是那么容易啊!稍不注意就会掉进老虎嘴里,徐兄可是准备好了?”
徐麒早已注意到山上的异动,肯定是事情败露,这伙贼人想要狗急跳墙罢了。但如此大动干戈,也是徐麒没有想到的。正在查子业愁眉苦脸之时,徐麒意味深长的笑了一声,“就是龙潭虎穴,我等今夜也要往里面闯一闯!”
只见话音刚落,王冰和徐麒手里已然多了两把机关精巧的神机弓弩……
皇甫武风尘仆仆,带了两个佩刀教徒就往地库的大门走去。折返了几个回廊便与兴匆匆赶往庙外,准备向众多教徒发号施令的皇甫渊文撞在一起。
此刻的皇甫武依旧是忧心忡忡,抓着大伯的衣袖便问道:“库藏兵器还剩多少?”
皇甫渊文黯然失色的脸上,还能看到轻轻跳动的肌肉。想来与预先估计的数目相距甚远,因此才有了这张在火光下极其难看的面色。
看着匆匆往自己身边掠过的教徒,他们三两人一组,抬着大小不一的木箱去往庙外的空地。皇甫渊文的心情更加失落,面对自己亲侄子的发问,有气无力的答道:“出库兵器尚且不足十分之一,时间紧促,只有同乡的教徒能赶过来。邻乡的几个村子,偏远一些的地方,大概还没收到消息。”
“大伯你尽管说,现在纠集了多少人!”皇甫武对于会发生这样的情况,心里早已有了准备。倒也不会太丧气,不过最重要的还是清楚自己手底下有多少兵将,这样才好量体裁衣。
皇甫渊文苦笑一声又说:“现在赶来的教徒,合计六十人有余……”
“好了!”皇甫武非常没有礼貌,马上大手一挥就打断了大伯的后续发言,直以坚决口气说道:“大伯稍安勿躁,这些人马也够用了。就算打不下州府的藩台衙门,弄死聊城的县令还是绰绰有余的。”
“武儿可有把握?”皇甫渊文怀疑问到,原先他不过是想建议侄子,先霸占邻近的几个乡村。至少等两日以后,人员到齐再杀向官府重地的县城,这样做无非是保险一些。就是山东布政司到时候知道暴乱,想要从卫所调兵也是来不及的。
看自己大伯有些犹豫的眼神,皇甫武胸有成竹的道来缘由,“大伯不必惊慌,县令李季是个贪婪苟且的鼠辈。我平日里经常往县衙使出些银子,一来二去跟李季吃过几顿饭,彼此也算熟络。此人胆小怕事,又想升官发财。只要我们声势造的大,他必然会夹着尾巴逃出县衙。就算不走,靠那几个白丁充成的衙役,也不过是羊入虎口罢了。”
听完侄儿的分析,皇甫渊文觉得不无道理,因此才沉下心来重重的点了下头。
“公子!公子!”此时从回廊那边,一个白衣教徒小跑着往皇甫武这边赶来,临到跟前才站稳脚跟交代,“皇甫公子!经堂师父!主持有事找你们,快快去大殿议事。”
叔侄二人不敢耽搁,拔腿就往寺庙的主殿走去。只等进了大门,方才看清以往清净安详的大殿此时是何其的热闹。
来来往往的人影奔走于神像案桌之间,他们各司其职。有的手捧白花花的单页,上面大书光明降世的口号;有的抱起一捆捆羽箭,前呼后拥着同伴,将箭矢分发给弓箭手。整个过程井井有条,似乎所有人都早在心里推演过一样。
至于中间的那方桌子,三五个缠着白色扎头巾,穿银色甲片裲裆的武士,簇拥着正中间的皇甫渊苏。他们都是教军里的小头目,每个人身上都挎着一把雁翎刀,两条胳膊统一扎起白布条。
“父亲!”皇甫武走到近处,方才看见桌子上的聊城县地图。这些小头目用几只土碗,简单的进行着兵棋推演。
皇甫渊苏对于推演的结果似乎甚是满意,微笑的捋起下颚寸短胡须。又见自己的兄长和儿子一同前来,赶忙招呼他们再走近些,说道:“老兄和武儿,快都来看看。我们子时出发,分南北两个方向迂回,在丑时前过运河,徒骇河,取聊城县衙。之后以黄河为屏障,再向东北进军济南!”
这是所有人商讨出来的共同结果,皇甫渊苏对此是洋洋自得,自诩计划天衣无缝。皇甫武和皇甫渊文凑近看了行军地图后,也没发现有什么较大的遗漏。
就在众人欣喜之余,门外突然响起激烈的刀枪交锋声音。一个教徒疾驰于大殿上向皇甫家的三人禀告:“庙外有歹徒作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