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94章 不懂事的姐弟俩(1 / 1)仁日天丶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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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降临时,林正夫妇劳作而归,林芳芳赶忙将自己探听到的消息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父亲。

“初中离家少说十几里,顿顿回家吃饭怕是不成。”林霞听完妹妹的叙述后补充。

“嗯,早上吃一顿,最起码晌午得在学校吃,后晌放学了再跑回来。”林正近乎自言自语。

“哦,爸,学杂费好像不止五十。”林芳芳小声说。

“不止五十是多少?”“好像是六十。”父女俩一问一答。

在整个讨论过程中,林正的婆娘,王芹,始终没有出声。

“你咋一整天都不说话,娃娃的事紧着咧。”林正发话,王芹就说,“屋里的这号大事你跟娃们商量好就行,我没意见。”说完这话,她又去哄林力睡觉了。

说到王芹,就不得提及若干年前林正与淑莲的事情。

一九八一年的那个卖椽返家的午后,林正虽然还对淑莲抱有一丝幻想,也从付姓小伙那探听了一些消息,但还是被天价的彩礼吓退了。同年,他那在炕上苦捱了多年的老娘相跟着病逝了,林正几乎一蹶不振,东家借西家凑地安葬完老母后,用了好几年才还完所有账债,眼看着已是二十六七岁的大龄青年,几个村子二十出头的姑娘都已陆续结婚。迫于某种传宗接代古训的影响,经旁人介绍,娶了现在的婆娘,这个名叫王芹的家里有八个兄弟姊妹的苦命女娃。

之所以称王芹为苦命娃,是因为她的命运和林正几近相似,唯一不同在于,她的兄弟姊妹众多,作为家里女娃的老大,除了没有沐浴过一天教育的恩泽,还要照料大大小小的弟弟妹妹。

最主要的,多一口人就得多吃两碗饭。

就这样,当林正托人上门提亲时,王芹她大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答应了媒人,甚至连林正见都没见就迫不及待地将他的女子许配给了这个陌生的年轻人。

命运的齿轮在这种情形下往往转动地飞快,林正与王芹完婚后,经过多年省吃俭用,终于盖起了瓦房,也有了现在这样的家。

“芳芳,咱一年能挣多钱你晓得不?”

“不晓得。”林芳芳低声回答。

林正随即把他用来记账的旁人兴许都看不懂的本子拿给了他的两个女子,同时,借着如水的月光,父女三人算了一笔账。

“爸,你这都画了些啥,看不懂嘛。”林霞心直口快。

“嗯,这本子只有你爸我能看懂,你俩看,第一行第一个数是一,说明是一月,一后头是个二十,那就是一月二十号,加号是收入,加号后是五,啥意思?”

“就是说,你一月二十号挣了五块钱。”

“对,那你俩上过学,给爸算算,看上一年挣了多钱。”

姐妹俩接过父亲的账本,立马算了起来,但其实,没用多久他们又停了下来,因为账本上有加号的地方少的可怜,倒是减号处处都是,几乎算不过来。

“爸,这都是减号,算不出来个啥。”林霞垂头丧气。

“你俩就只算加号,减号先不管。”

林芳芳早已算出了答案,有加号的全年算起来只有五百七十三元,但减号部分,早就远远超过了这个数字。

“爸,五百七十三。”林霞回答。

“依你俩说,这五百七十三能够上学不?”

姐妹俩不说话,月光透过门前的大树投射出星星点点的斑斑驳驳鬼影,映得一地荒凉。

“不行就只有这样,我去给你贷款,现在国家政策越来越好,能贷到钱,但有一点,贷款的钱你自家长大了还。”

“啥?贷款?”林芳芳被这话惊得一时语塞,半天才说,“那我长大了有工作还,没工作咋还?”

“那就趁早打消上学的念头。”

那晚,父女三人终究不欢而散,林芳芳,除了躲在被窝哭泣,还在心底埋下了深深的怨念,可她才刚刚小学毕业,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娃娃,又能做些什么呢?

这样的日子不知持续了多久,林芳芳终究没能逃脱外出打工的命运,她十七八岁那年,大姐林霞也与同村青梅竹马的人结了婚,按照林正的说法,“离近点,往后好互相照看。”

近,的确不假,从娘家到婆家,五分钟即可步行到达。

林芳芳却不以为然,“大,我可不想早早结婚,更不想在农村混一辈子。”

林正不作声,只是卷起一颗烟,独自坐在碾盘上吧嗒吧嗒地吸,许久才说,“大一辈子没出过远门,你要去城里拼,我不拦你,也帮不了你。”

结果便是,林芳芳跟着同村在省城务工的两个姑娘早早开启了外出漂泊的生涯,难怪林力会天天嚷嚷着找姐姐玩。

但其实,林力的确还有第三个姐姐,只是早早过继给他人抚养,这才造成了某些“童年阴影”吧。

因为每每与伙伴们玩耍,他总“势单力薄”,偶尔也会被欺负,手中的小玩意儿永远没有他人的光彩夺目。

林力上小学了,却总调皮捣蛋,他最大的乐趣是翻箱倒柜,而且专挑姐姐的“闺房”翻腾,父亲从来不加制止,某天,一本已经泛黄的笔记本引起了他的注意。

笔记本扉页,工工整整的“林芳芳”三个字将笔记本的归属权阐释明确,可在第二页,几行简单的词句却让林力久久不能释怀。

有人问我,你恨你爸不?

恨,当然恨,

可我又不能恨,是他给了我生命,养活了我,就算无法继续上学,

我还是不能恨。

虽然不甚理解,但流露在字里行间的不甘与委屈显露无疑,八九岁的小孩子,哪怕再不懂事,这些“浮于表面”的词句还是能够铭记在心。

林力于是问父亲,“爸,我芳芳姐是不是你不让上学的?”

林正略带惊讶地盯着儿子,“嗯,怪爸没本事,没钱供你姐上学。”

林力便哭闹,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生气,可能觉得上学了就不用下地干活,更不用外出打工,这才替姐姐“鸣冤”。

他哪里知道,因为超生带来的罚款让原本稍有起色的家境再次跌入寒冬,别说上学,家里稍稍值钱的东西也被一一没收,能够维持简单生计已属不易。

林芳芳,在日记本上写下如此话语时,恐怕也不会明白父亲的苦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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