栓牢急赤忙活地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告诉他大刘成娃时,成娃刚从岔子岭公社开会回来,听到这个消息,竟也高兴地把开会的事抛诸脑后,当下就让栓牢骑上自己新买的自行车进城采办贺礼了。
他先是跑到村里的快嘴李老汉家,向他说明来意,而后又亲自向负责付姓以外社员出工的小队长请了假,风风火火的作风像极了下地干活的样子,一点不拖泥带水。
人常说,“人逢喜事精神爽”,这话绝对不假,栓牢从他大手里接过自行车和厚厚的一沓纸钞、布票、粮票等物什后,迈着两条大长腿蹬着自行车一会儿工夫就来到了城里最大的一家供销社,他的喜悦溢于言表,恨不得把整个供销社都买回家去。
“你好,同志,你这布咋卖?”他问。
售货员是位中年阿姨,见眼前的小伙不算眼生,又满面春风,一边介绍一边说,“你小伙是要当新姑爷了吧?”
“对,对着哩。”栓牢没有丝毫掩饰。
“你是不是岔子岭大队的?”
“就是的,我爸是刘成娃。”
“嗨呀,原来是刘支书的娃娃,跟你大一样,都是豪爽能干的人。”
栓牢买好东西,把一切准备妥当后,又一刻不停地骑着自行车往家赶去,他心里无限欢畅,梦里常常发生的窘事看来就要实现了,想来都让人憧憬。
难怪古人会这般总结人生三大喜事,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对栓牢这样常年在家的粗人而言,人生喜事首当其冲的便是洞房花烛夜,何况是与自己心心念念的姑娘。
另一头,翠莲回家把自己让栓牢请媒人上门提亲的事告诉她当副支书的大学成后,她大倒有一丝不悦。
“你这娃娃,这么大的事咋不提前给我和你妈说一声?”
“你俩的意思不就是把我嫁给栓牢,现在顺了你的意了,咋还倒打一耙!”
彩娥在一旁没有言语,她对这门亲事本身就不反对,既然娃娃自家说了,那就等着媒人上门,嫁给刘支书的娃娃,原本就是村里很多适龄女娃梦寐以求的,并不是啥丢人的事。
“我不是怪你要嫁给栓牢,只是你一个女娃娃,咋能自家开口说这事呢?”
这话倒是不错,彩娥也觉得有理,难免跟着附和。
“那到底要咋嘛,不行我再去跟栓牢说,你俩不愿意。”翠莲说完这些,扭头钻进了自己闺房。
“都是叫你惯下的坏毛病!”学成嘟囔着。
其实,学成最大的心病还在于,成娃没有降低身姿来求自己。他担心这事传开了会成为村里人的笑话,说他是马屁精,说他这副支书是靠嫁女子换来的。
当然,他想使得一些绊子现在更是派不上用场了。
就在学成为此埋怨时,快嘴李老汉已经按照刘支书的指示提着礼档站在门口吆喝了。
“张支书,在屋里吧?”他笑盈盈地脸上满是褶子,也满是诚意。
学成已经顾不上多想了,他马上换了一副同样笑盈盈的嘴脸,只是故作好奇地问,“李叔,你这是干啥嘛?”
“干啥?你这话不是明知故问嘛。”
学成示意彩娥去倒水,用以掩饰刚才算不上争吵带来的不快。
李老汉把随手提着的礼档放下,接着说,“支书就是忙,忘性大,翠莲跟栓牢的事村里都传遍了,咋,你自家不知道?”说完哈哈大笑。
“李叔你这话说的,一来我只是副支书,二来我家翠莲跟栓牢连话都没说过,咋啦?”学成接过老汉放下的礼档,继续装糊涂。
李老汉只得把刘成娃交代的话重复了一遍,末了还不忘补充,刘支书本来准备自己来,又怕坏了规矩,这才叫我跑一趟。
“嗨呀,这是大好事嘛,不过总得给我点时间,跟娃娃商量商量呀。”
彩娥这时端了两碗刚烧开的水从灶房走来,她本打算插话,又怕挨骂,只得硬憋了回去。
“那行,我先回去了,支书还等着哩。”
“喝口水再走吧,还早。”彩娥刚把水端到屋内,李老汉就起身要走。
“水就不喝了,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等下出工迟了!”李老汉仍旧笑吟吟。
学成把老汉送到门前,翠莲这时从屋里探出头来,忙不迭地同她妈问,“我大这是要咋哩吗,这不是明着哄人呀。”
“谁知道。”
话说栓牢从城里返回后一直在家焦急地等待结果,他甚至专门在城里的理发馆剪了头发,换了身干净的新衣裳,整个人打扮得好似当下就要结婚一样。
李老汉怎料事情会这番收场,平日嘻嘻哈哈的人也跟霜打的茄子一样蔫,见到成娃,都耷拉着脑袋。
“咋啦,叔?”成娃看在眼里,心里明镜一般,学成这人弯弯多,他不自己去,怕是成不了事。
“支书,今儿这事办的不好。”
成娃把李老汉迎进屋内,打发栓牢去泡茶,有些话,他不想叫娃娃知道。
“哦。”栓牢眼窝尖,一眼就看到老汉无精打采,可转念想,这不是翠莲让媒人上门说事的吗?
“难不成学成叔不同意?还是彩娥姨不愿意?”他的脑子里开始飞速翻转着种种可能。“总不能是翠莲又反悔了吧!”这个念想一经袭来,就吓得他直打哆嗦。
他很快烧好水,泡好茶端到上房里,打算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验证自己的某种猜测,可惜还是晚了一步。李老汉并未停留。
“大,茶泡好了。”
“哦。”成娃点燃一支烟,略有所思。
栓牢不言传,他知道父亲正在为眼前的事思谋。“是这,我去一下你学成叔家,你在屋不要出去胡跑。”成娃甚至没有抬头,只是翻箱倒柜地找寻着什么,不大一会儿,他就夹着去公社开会才用的包出门了。
后来发生的事,栓牢已经无从探知了,只是那天晚上,不怎么喝酒的大几乎酩酊大醉,被人送回家时,嘴里不停断断续续念叨着,“娃的事,是大事,其他,啥都,好商量,好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