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大厅中央的庄家,舀了一碗铜豆子,倒在一个类似后世麻将桌一样的桌子上,展现给众人看了一眼没问题后,便盖上了盖子。
然后庄家说道:“诸位请换筹下注。”
“换筹”就是将手里的钱换成此地的算筹,跟后世港片里的换筹码差不多。
只不过这里的算筹就比较寒碜了,跟庙祝用的筒签差不多,只不过上面写的不是谶语,而是“天地人”以及对应的金额。
庄家说完,便有不少感兴趣的人,上前换筹签开始下注。
这个“猜枚”博戏,要考验一定的眼力和“拖带”组合智慧,尤其符合高门士族的“雅性”,张慎甚至发现好几个书院的学子,也纷纷上前换筹投注。
眼见下注得差不多,庄家开口道:“若是再无下注,某家便开始数枚了。”
庄家环顾四周,见无人回答,便准备打开盖子。
这时,响起了张慎姗姗来迟的声音:
“等下,我要下注。”
这时,一个学子认出了张慎,说道:“这不是‘袒腹晒书’的张三郎吗,怎么今日不在家苦读圣贤书,反而来此处耍博戏,就不怕高师责罚吗?”
此人名叫郑斌,家中颇有资财,经营着卢奴县一间最大的粮铺,趁着黄巾之乱哄抬粮价,赚得可谓是盆满钵满。
他虽不擅读书,但从未在郡书院生事过,还用“钞能力”搞好了师生关系,所以也结交了不少好友。
“郑兄谬也,高师常言寓教于乐方合自然之道,且《礼记》有言:一张一弛,文武之道也。我闲暇之余来此放松一二,有何不可。”
张慎嘴皮子利索是众人皆知,郑斌也不愿多费口舌争论。
当看见张慎拿着“一两”的筹签准备下注时,郑斌忍不住笑了起来,带着几分揶揄说道:“三郎这才下一两吗,莫非是囊中羞涩?某家中倒也有几分薄财,若是三郎开口,某定当不吝相赠,哈哈……”
卢奴县就巴掌大的地方,张慎卖盐制品的店铺经营惨淡,郑斌当然也是知晓的。
此时出言讥讽,一是看不惯张慎七夕那天大出风头,二是同行是冤家,虽然张慎没直接卖粮食,但毕竟“咸蛋腌肉”也算食品,他自然对张慎没什么好脸色。
郑斌说完,又有中年人走过来说道:“非也非也,郑郎总是如此心善,钱财怎么能随意相赠呢,要我说怎么也得‘九出十三’归才行。”
说完还朝张慎冷哼了一声,表现出一副牙痒痒的样子。
这人张慎也认得,他名叫鲍异,字不同,为人最爱抬杠,口头禅便是那句“非也非也”。同时他也是东市大街“不同质库(质库相当于典当铺的前身)”的掌柜,能说出“九出十三归”这种荤话也不稀奇。
可是郑斌出言讽刺,张慎能理解成是“葡萄酸”心理,但自己与鲍异按理应该是井水不犯河水才对,他哪来这么大怨气?
不过转念一想,便明白了,肯定是自己经常败家,让卢奴县人的收入变多了,变相影响了鲍不同质库的典当生意。
“两位莫怪,我是第一次来,不太懂规则,先随便下点耍耍。”张慎并没有因为两人的讥讽而生气,“苟得住,不要浪”一直都是他的人生信条。
张慎说完,便将那“一两”的筹签,下在了庄家面前“地字位”上写着“地四”的投注格子上。
看到张慎下注的位置,郑斌噗嗤一声,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张三郎,我这下相信你真的是第一次来了,哈哈……”
鲍不同也是忍不住捂嘴笑道:“非也非也,即便第一次来,第一注便下在‘地字位’上的人也不多见,也就是人称‘送财童子’的张三郎才能做出此事吧,哈哈。”
张慎不明所以,一脸“疑惑”的挠了挠头,尴尬的问道:“怎么了?我下得不对吗?”
“非也非也,张三郎你下得很好,很好。”郑斌也学着鲍不同的口头禅说道。
郑斌说完,在场的众人都纷纷哈哈大笑起来,心想:真是名不虚传啊,张慎果然是名副其实的“败家子”加“傻子”。
这时苏谨终于忍不住了,用“关爱儿童”的表情跟张慎解释道:“你是不是傻,‘地字位’和‘人字位’的概率都是一样的,但赔率却差了一倍,你为何不下注在‘人字位’?”
概率这个词从苏谨嘴里说出来,张慎一点也不奇怪。《后汉四分历》(公元85年)就能以经朔推闰,成功推导出闰月位置的概率计算公式,所以古人是也有概率的观念的。
而且就算老百姓也知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这就是概率观念的萌芽。
张慎听完,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对庄家说道:“抱歉,我第一次玩,不太懂规矩,能拿回来重新下注吗?”
庄家笑了笑说道:“三郎说笑了,自古博戏皆无悔,断不能坏了这规矩。”
张慎只能一脸郁闷,认命似的回到座位上。
这一小插曲,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波澜,赌徒们的心里更关注的是自己能不能赢钱。
随着庄家用三尺长的戒条,将铜豆子一枚一枚的拨到一边,赌徒们也跟着数起来,当数到三百整后,铜豆子已经所剩不多,眼看就不足一百之数。
这时,下注在“天三”格子上的人已经开始欣喜若狂,而其他人悬着的心也都提到了嗓子眼。
张慎反而像个没事人一样默默的喝着酒,在别人眼里,他这已经是自暴自弃了。
“三百四十二,三百四十三,三百四十四!”
“总共三百又四十四枚,恭喜下注在“天三、地四、人四”的诸位赢得彩金,另外没博中的诸位也莫要气恼,咱们还有下一轮猜枚博戏。”
庄家说完后,风虎忽然一拍张慎的肩膀说道:“老大,我们好像中了耶。”
“中了也是得五两而已,有什么可高兴的。”苏谨撇撇嘴闷闷不乐的说道,五两就是半金,离三百金的目标可差远了,到目前为止他还看不到丝毫凑齐赎金的机会。
张慎仿佛没听到苏谨的话,在一旁傻笑着自言自语的说道:“嘿嘿,看来我今日运气不错。”
感到运气不错的,不仅是张慎,还有庄家,因为大部分人都没有押中,所以他要赔的钱并不多。
庄家给押中的人,一个个地分发了筹签,当发到张慎手上时,心中忽然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这感觉很奇怪,明明是赔了五两,应该难过才对,但若不是张慎押错了位置,就应该是赔十两才对,这么算下来,好像反而赚了五两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