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如云躲在花丛间,死死掩住嘴巴,小小的心灵震撼无比。
大先生杀人,这才解恨,退后两步,从身上扯出七根长长晃荡的琴弦,几处不显眼的血洞,痛彻心扉。
刚才琴魔故意支开儿子,他便开始防范,且看琴魔风中残烛还有何绝艺,岂料竟然是机关暗器。
他飞速点几下附近穴位止血,扭曲的脸容缓缓平静下来,逐渐变成淡淡的微笑,落在白如云眼中,着实比凶神恶煞还要可怖。
尸横遍野,他在丛中笑。
曲非双手捧着一杯温开水小跑出来,跑得慢了怕爹爹久等,跑得快了怕开水倾泻,待跑到爹娘跟前,忽而双手哆嗦,终究还是泻了。
小光头扑通一声双膝跪下,鼻头湿红,眼中扑簌簌地滚下泪来:“爹……娘……你们怎么忍心……就这样离我而去……呜呜……”
小小的心灵如何能装得下这么大的悲伤。
白如云感同身受,偷偷抹眼泪,昔日他也是这般亲眼目睹爹娘罹难,至今连尸体也找不到呢。
“你爹娘不忍心当着你的面,故意支开你,然后双双自杀。”大先生白净修长的手指搭在他的肩膀,温声细语,“你爹临终前叮嘱我好好照顾你,我和你爹情同兄弟,你就像我的孩儿一般,你喊我义父就成。不要太伤心了,我一定会好好栽培你,为你爹娘报仇雪恨的。时辰不早了,我们走吧。”
“我……我想安葬我爹娘……”
“不。”大先生摇摇头,“此地不宜久留,那些坏人目前还不知道你的存在,万一被他们撞见,你爹娘就白白牺牲了,非儿听话。”
白如云顿时怒不可遏,这厮心胸狭窄,瞧他的意思,竟是故意要让曲氏夫妇曝尸野外,其心可诛。若非武功相差甚远,恨不得冲出去与他拼个你死我活。
“嗯。”
曲非毕竟年幼,拗不过大人的安排,又砰砰给爹娘敲了几个响头,泪流满面,就这样被敬爱的“义父”揪着走了。
等那“义父”挟持曲非离去,白如云又潜伏在花丛里,足足等了好一会,确定此人不会再折回来,方才蹑手蹑脚的钻出来。此人城府极深,大意不得。
跨过几具鲜血淋漓的无面人,便是曲氏夫妇的尸身,同样的怵目惊心。只见他们含笑相依,齐齐赴死,临死之际犹自十指紧扣,天地之间已无它物能够拆开二人。
一时唏嘘不已。
方才大先生的挑拨离间犹在耳边,诸多疑团就像羽毛在胳肢窝挠痒,第一次对曲伯父产生怀疑。白如云摇晃脑袋,想要将这些大不敬甩出去,它们却已深深扎根。
这么多尸体铺陈在茅屋前面,都是死有余辜,让大王吃了他们,吃不完的当肥料。但是曲伯父伯母对我恩重如山,若是曝尸荒野,岂不是遂了那厮的心愿?看来挖坑埋坑的重任又要落在自己身上了。
白如云刚刚探手触及曲如意,倏然,琴魔睁大眼睛!
“曲伯父,你没死?”
曲如意重重咳嗽几下,勉力抓住白如云的手臂,似乎有话要说,张嘴却喷出一口鲜血,脸色惨白如纸,更像是死人复生多些。琴魔真是顽强,吊着最后一口气不死。
“云儿,你终于回来了,救非儿……”
白如云忽然莫名其妙的恼怒:“我一个替死鬼,如何救得了他?”
曲如意愣怔了一下:“你都听见了?”
“不多不少。”
两人一时无话。山谷死寂,当所有人都沉默时更加死寂。他能听见山风,听见水流,听见曲伯父的心脏在一下一下的跳动。
良久,白如云终于忍不住问道:“曲伯父,那人所说……都是真的?”
“事到如今,也不必瞒你。是的,我故意栽培你,就是有朝一日当非儿的替死鬼!整件事是我一个人策划的,与你伯母无关。”
尽管已经隐约猜到答案,但从曲伯父口中亲自说出来,白如云还是揪心、悲戚、愤怒、卑怜,万般滋味涌上心头,方知世间当真有笔墨无法形容的感受。昔日厚重如山的父爱,犹如高高在上的瓷像,哐当一声摔得破碎。原来在他心中,已经不知不觉把他当成自己的另外一个父亲。
“你我第一次相遇,你便想好这条计策了?我和赵小姐什么五年之约,也是你随口说的,对不?”
曲如意摇头:“那时非儿命悬一线,我将你留在身边,是真心想要收养你的。正如阿仪所说,你没了爹娘,我们没了儿子,老天爷安排你我相遇,那是对我们两家人的补偿。”
“我爹娘多半已经没了,你们的宝贝儿子却还活蹦乱跳。”
“是啊,药王那家伙逆天续命,硬生生将非儿从鬼门关扯回来,你可知道我们夫妇是多么的高兴。接着我就开始发愁,琴魔箫仙不容于正邪两道,无论我们怎么躲,终有一天他们会找上门来。我绝不能让非儿再受到半点伤害,于是就想到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