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旧是京师,不过这里却是和京师繁华外表不相符的另一个世界。
贫民窟。
京师是一个矛盾的地方。
一半是销金库,明晃晃的大红灯笼,灯红酒绿,醉死梦生。
一半是平民窟,摇曳曳的微豆烛火,肮脏贫困,无可奈何。
一墙之隔,两个世界。
夜漫漫,月胧胧。
刺骨的寒风一阵阵地刮着,不时卷起一团雪雾在空地里打着旋儿。雪花沉甸甸堆满小松树的枝头,细枝不堪重负,慢慢弯下来,积雪扑簌簌落到地上。
好大的一场雪,对于穷苦人家是一场考验,但对于孩子,却是天赐的奇妙玩具。
瞧,那边有一个小男孩正在堆雪人。
小男孩面黄肌瘦,脸蛋冻得通红,衣服打着大大小小的补丁,洗得次数多,都开始发白,却一如既往的干净。
尽管拙劣,小男孩看着自己的作品,还是得意的拍了拍手掌,恨不得马上跑回屋子里面将爹娘都呼唤出来看看。
这时,背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天寒地冻,这里又是荒凉偏僻的贫民窟,万万千千的蝼蚁一般的穷苦人家,不是卷着棉被窝在暖坑上盘算今日的盈余,就是在残破的茅屋里忙碌着明天的生计。有钱的老爷们才不会来这里呢,平时除了几个穷邻居很少看见外人。
会是谁呢?
小男孩转身,只见高矮两个白浊身影在风雪中艰难的挪动步伐,矮者扶着高者,雪地上深一脚浅一脚,仿佛每一步都耗尽所有的力气。照情形他们已经跑了好一段路,高者忽然一个踉跄倒在地上。
小男孩倒是有胆色,见他们可怜,便壮着勇气走过去。
只见扶持的是一个衣衫华贵的公子哥儿,倒地的是一个年轻的书生叔叔,脸色苍白,嘴角流血,散乱的头发遮住眼睛,衬衫上血迹斑斑,煞是骇人,但倔强的咬紧牙关,不发出只声痛吟。
正是岳居正和小公子。
岳居正重伤之下,抱起小公子,强用奇门遁甲术,翻墙逃进贫民窟,再在狭窄的胡同巷子中依八卦方位窜行,故布迷阵,总算暂时摆脱两个东瀛杀手。
此刻,一间亮着灯火的茅屋就在前面,但他却眼前一片模糊,意识昏昏沉沉,竟是风中残烛。
屋檐下停着一辆走摊的双轮车,一个炉子,一个闷锅,一个灯笼,写着“羊杂汤面”。不知道是长街被清场,还是风雪下得紧,今天提早打烊了。
小公子啊了一声,正是他平日最喜欢吃的那家羊杂汤。
此时小男孩走近,小公子又啊了一声,正是羊杂汤摊主夫妇的儿子。
“嘿,你还认得我吗?”
小男孩点头道:“记得,上次你打赏我爹几个铜板,我爹给了我一个去买冰糖葫芦。你们怎么啦?”
“有坏人正在追杀我们,快找个地方把我们藏起来!”
小男孩年纪虽小,为人却很仗义,小公子打赏爹爹是好人,那么追杀他们的肯定就是坏人,他最痛恨那些欺负人的坏蛋。
“好,我们平时玩抓迷藏,有几个地方很隐蔽,一般人找不到。”
岳居正打起精神望了望周围,暗叫苦也,原来他们东钻西钻,竟然无意间跑到一处断头巷。
只见两面都是屋墙,前面横贯一条又深又宽的河道,结了薄冰,幽幽的反映着月光。中间空地倒是开阔,但触目所及都是白茫茫,一眼就看完。
“难道天要亡我?”
岳居正没来由地一阵凄凉,忽地心生一计,脸上又露出一线笑容,虽然不知是否能瞒过那两个东瀛杀手,但现在的处境,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眼下就有一个藏身的好地方,只须这样这样……”
岳居正低声叮嘱一番,小男孩听了觉得好好玩,咧嘴笑了,眼睛一眨一眨像星星。
只见岳居正勉力站起来,蹒跚地一直走到河边洗衣服的石阶,猛然挥掌击穿一个冰洞,又踩着原来的脚印一步一步倒退回来。寒风冷雪,天地茫茫,雪地上依稀留下一溜歪斜的脚印。
接着他又在雪地挖一个洞,洞里的雪全掏空,露出僵硬的泥地,方圆仅可容他坐下去。劳动过后,岳居正已是气喘吁吁,身子早就顶不住,抱着小公子,一屁股坐入那洞中,积雪已齐他们的肩膀。岳居正叫小男孩用雪往身上堆,快到他们嘴巴时,小男孩忽然停住。
“怎么了?”
“你们要透气呀!”
“我用真气替他护着心脉,两三个时辰不呼吸,也不打紧的,放心吧。”
小男孩将信将疑,便继续堆,直到把两人的头全堆没,然后把雪堆拍实,再做了一个人头般大小的雪球放在雪堆上……
雪纷纷扬扬地继续下。
小男孩还在修缮他拙劣的作品。
背后两个身影悄无声息的飘过来,在雪地上留下浅浅的脚印,可见轻身功夫了得。两人武士打扮,一袭粉衣雉刀,一袭白衫锁镰,脸上都蒙着面巾,正是那两个东瀛杀手。
龟忍男子恼声道:“师妹,我们明明顺着他的脚印走,不知道怎的,变成原地兜圈圈了,当真邪门。”
樱花女子点头:“师傅曾说过,中原有一门阵法叫奇门八卦,想来便是这个。”
心中忽然想到,若不是他受伤,没有时间部署,我们还不一定能追到这里来呢。
两人正是循着这一路脚印而来,不时还有血迹点点,断定是岳居正的行踪。
龟忍男子环目四顾,心头暗喜——此处无路可走,正是天助我也,空荡荡的河边藏不住人,唯一能藏人的就是那个雪人。
他没有探测到任何气息,不过那雪人甚是可疑,看上去刚好是一个成年人坐在雪地里的高度。
“喂,这雪人是你堆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