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王人未到,可此刻已经是声势夺人,成排的甲兵涌入酒楼内,刀枪交并,甲胄的摩擦声到处都是,几名校官按刀进入酒楼,用森然的目光扫视了一圈宾客,众人皆屏住呼吸。
张老太爷眯起眼睛,对于他这种世家里的老人来说,颜面大于一切,虽然这些天常常听说楚帝要对他们这些世家下手的消息,但他很固执,觉得现在还是他以前的时候,正想喊过自己的子侄来搀扶自己离开的时候,老头子眼尖,一眼就看见那些校官和甲兵身上还带着点血。
彭满那伙人虽然杀退了郡兵,但没有能力全歼他们,现在又跑掉了不少。、
在凉王的命令下,他带出来的五百铁骑蒙上面罩,直接开始四处追杀那伙郡兵,直至追杀殆尽,才肯收兵回去。
所以,到现在还没有人知道县令和他带出去的郡兵已经全军覆没的消息。
“长志,你看外面,好景色。”
陈谓然站在酒楼的门口,也没急着进去,而是转过头对着宋长志笑道:“往常在京城,看的是从秋到冬的残花败柳景色,如今早春,却是满朝清新气象,”
“王爷此时亦如此处景色,理当苦尽甘来,往事如意。”
宋长志跟在后面接了一句,可凉王也只是淡淡一笑,并没有放在心上。
门口迎接的老板娘躬身下拜,她的两旁都是虎视眈眈的甲兵,她心下骇然,但脸上表情仍是一团和气,笑意盈盈:“王爷,贱妾已在里面备下盛宴,请王爷这就进去吧。”
陈谓然微微颔首,随即走进去。
跟在后面的几个校官,包括宋长志在内,往日大都在军营中生活,就算是闲暇时候,也不过用着点军饷去小酒楼听个唱喝几杯酒。
娶过亲的还好,知道惦念着婆娘孩子还在家里,但没娶过老婆的单身汉们,此刻却被楼中那些面如桃花的娇俏侍女看的面色发红,好在一想起自己今天是跟着王爷来的,一个个都挺起胸膛,脸上放出一点杀气,侍者们反而被吓得哆哆嗦嗦,连上来送菜都不敢抬头。
陈谓然来之前就已经看过宾客的名单,其中最要紧的就是张家。
张家不仅是明郡的名姓望族,更是牢牢把持着明郡对外的商道,外面来的世家,除非把张家孝敬好了,不然想在这里做商路生意,那都是清水下白面面淡免谈。
可陈谓然一贯横行过来,除非是打不过才去做孙子,现在他大军都在明郡,楚帝三十万大军虽然就在旁边,但他最近可是又送来了五万大军,督军的人拖着一张欠债脸,每天看见陈谓然都没好气。
要不是别人提醒,他还真想不起来那个人是谁。
可楚帝不仅没有制裁他最近的所作所为,反而还送来了这么一支大军,这又是什么意思?
沈焕之前曾说过,派人来杀陈谓然的不是楚帝的人,此外,楚帝宫中养着的那两个皇子还是安家的孩子,他到底,在图谋什么呢?
那五万大军一到手,自己可就是实实在在的坐拥十万精锐,就是这明郡,也敢实打实的抢一抢。
楚帝生病的消息被严防死守着,这里面倒是没有多少楚帝的意思。
一向被楚帝信任的安平生,这时候却和营中的安家人互相勾结,准备在营中搭上更多的人脉,将楚帝的这支大军彻底收归己有,一方面继续天天去楚帝那儿哭丧般的嚎几嗓子,殊不知后者早已看清了他的面目,整天委以虚蛇,装着重病的样子说以后要让安平生做辅帝大臣,还先封了个不伦不类的侯爵,叫蛟鸾侯。
这名字传过来的时候,沈焕还特意写信给陈谓然,在信里笑话安平生。
蛟不为龙,虽能升天,终究是兽类,鸾不为凤,虽然有凤的姿态,可也不过是禽鸟。
楚帝这是在拐弯抹角的骂安平生是个禽兽。
但就凭这一点,就已经看出很多东西来了。
最近岳韫从凉郡来信,说是大军正在日夜训练,凉郡内的铁匠都被征发起来,替大军铸造盔甲和刀兵。
如今凉王只要一声令下,将近六万名全甲士卒立刻就能出征,当然,真要那么做的话,今年的凉郡春耕也就废了。
凉郡一开始的状况就摆在那,地广人稀,陈谓然本身也没有多少身为穿越者的本领,人家有本事的一年就能把这种鸟不拉屎的破地方变成人来人往的大都市,可陈谓然是真没有。
没有就是没有。
他现在做的,就是凭着自己的见识和部分知识,一边网罗替他做事的人才,一边在各处缝缝补补,看看有没有什么实用的地方。
陈谓然沉思的时候,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三楼席面中间。
这里坐着的都是明郡本地的权贵,平日里都是眼高于顶,在家里都敢笑骂楚帝不是个东西,但今天在这儿,他们的嚣张劲儿就全没了。
再狂的人,只要不是个疯子,你拿刀架在他脖子上,是个人都得害怕。
旁边成排成列的士卒冷冷的盯着众人,目光比桌上摆的冷盘还冷几分。
张老太爷往旁边使了个眼色,那个人一愣,不情不愿的站起来,率先对着陈谓然施礼道:“本地县尉,参见凉王爷殿下!王爷千岁千千岁!”
他一带头,剩下的人全都跟着施礼,可陈谓然这时如梦初醒般的抬起头,看着他们的恭敬样子,这才有些反应过来。
“都平身吧。”
陈谓然是饿了,坐下来拿起筷子就开始吃冷盘。
冷盘也就是一些白斩鸡、兰花干之类的普通吃食,但经过楼中的大师傅稍微摆盘,几块鸡肉能堆出一只整鸡的感觉。
还有个玩意,在盘子弯弯绕绕像条盘旋而上的青龙,宋长志一时好奇,随口问了句,旁边马上就有人赶紧回答说,那就是一整条黄瓜。
黄瓜这玩意,在这里真是稀罕玩意。
据说是西域传回来的,只有赵国里面黄瓜才不算稀罕,价值比菜还便宜,当年有个赵国皇帝下了旨意,说是只准卖,不准种,趁着这玩意还没在民间种植开来的时候,就收回了散落到民间的种子,还说,敢私藏的,全部处以车裂,抄家灭族。
百姓听了,谁都犯不上为了一个种子丢了全家性命。
就这样,本来就不稀罕的东西硬生生被赵国皇室抬到了这么一个地位。
本来皇室也准备高价卖,是有见识的人给赵帝进了谏,说是便宜卖给赵人,但凡是列国的人要买,一律高价,而且还要限制数量。
偏偏人就贱,他不让买,列国的商人还就抢着来买,给赵国皇室添了一条大财路。
“王爷,此物虽然价贵,但用来招待您这样的贵客,却是它的荣幸。”
张家老天爷含蓄的笑了起来:“请王爷恕罪,小老儿我见这酒楼里的茶饭粗糙,只能自家带些食材,一时急促准备不周全,有什么不合您口味的地方,还请您见谅。”
张家长年把持着商道,又是明郡内数一数二的大族,钱对他们来说,已经是一个很模糊的概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