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儿你已经三十有二,读了这么多年书下来,除了个秀才功名,还没给我顾氏留下半点香火,咱家一脉单传,苗姑娘又不允许你娶小妾,为父也是实在担心的紧……”
“那你也不能瞒着我悄悄去了灵隐寺!!”
顾端仁压低喉嗓,恨声道。
顾大猛只觉得莫名其妙。
烧香拜佛又怎么了?
替儿子求个延续后代的香火,本是父母辈天经地义的事,怎么看顾端仁这神情,倒是一副被咒了的模样。
他委实无法理解,片刻之后大为光火,训斥道:
“放肆!仁儿,就算今天是你的大喜之夜,也得注意跟为父说话的态度!!”
“为父亲自求来的灵隐寺大师青眼,上门送礼,你这时若不随我前去好生感谢,成何体统?”
“我顾氏寒门怎么说也是耕读传家,上下好几代知书达理的门楣,是要在今天被你一朝坏尽吗?!”
“……”
“那你也不能去找那群秃驴!”顾端仁脸色越发难看,几次欲言又止,扭头便要拂袖走掉,却被自家老父强劲有力的双手抓住了衣袍。
顾端仁一个文弱书生,不事农作的秀才,哪里比得上往日顾氏贫苦间经常从事重体力劳动的顾大猛?
顾大猛火烈的性子一上来,便将儿子强行拉了下去,要去下山席寻灵隐寺来的道济大师。这副场面叫周边的客人看见了,都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顾端仁毕竟是读书人,极好面子。如今全场亲友都在,他也实在没办法,当庭跟自家老父对着倔。
于是秀才公只好让老父放开手臂,自己自觉地跟着顾大猛,像是认了命一般迟缓行走着,只盼着待会儿见到的和尚是个好糊弄的。
他心中忐忑难安,焦躁不已,不多时候却发现明明是短短几步路,下三席按说早就到了,原本意向坚定的父亲,却在领着自己于一片空地不断徘徊。
为什么?
顾端仁抬起脑袋来,顺着自家老父犹豫不决的视线观望过去,发现下三席中仅有一人着出家人打扮。
必是那灵隐寺来的大师无疑。
可这道济和尚的穿着,实在是……
太过邋遢。
说句冒犯的话,就好像叫花子穿的衣服一样,浑身脏臭到了极点。
摇着的那蒲扇也是,做工之草率,毕生难得一见。
更重要的是,这脏和尚竟然在宴席上豪放地大口喝酒,大碗吃肉,根本不讲究大家约定俗成的文雅礼教,丝毫没有一点儿自己身为出家人的自觉。
这该不会是被灵隐寺扫地出门混吃混喝的弃徒吧?哪儿有一点佛门高人在外行走的模样?
怪不得就连素来敬重禅道之流的自家父亲,也一时间踟蹰不敢上前了。
顾端仁神情顿时轻松许多。
他腰板渐渐挺直,对顾大猛道:
“父亲,此人一看形貌,绝非灵隐寺弟子!应该是不知道哪儿来的叫花子,来我们顾氏门庭里打秋风。”
“他送的那劳什子山中灵药,也绝对是野外一把杂草。”
“还是让孩儿走吧!大喜之夜给这种叫花子敬酒,孩儿都觉得晦气。”
顾大猛犹疑不定,思虑片刻,最终还是扭头道:
“李公甫李捕头为我顾氏主持婚宴,如今喜事将要圆满,他正在上席吃酒。”
“道济到底是不是我余杭镇灵隐寺在册的大师……此事易解。”
“若将李捕头唤来下席处辨认,他身为公差,两只明目火眼,岂不一问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