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扶陵听得此言,先是一怔,继而嘴角挂笑,反复咀嚼黎东阳刚说的四个字。最终哈哈大笑,“问心无愧,好一个问心无愧。你小子有朝一日能够出去小镇,看遍大千世界,必然际遇不凡。”
黎东阳意外的看了他一眼。又一拳咋在好友的肩膀上,沉声道:“刚才你是不是叫我小阳子来着。”
李扶陵先是呲牙咧嘴,装模作样的揉搓刚刚挨捶的肩头,一脸气愤道:“姓黎的,别欺人太甚了。”
接着又换上一副一脸茫然的神情,接着严肃道:“怎么可能,也不看看咱俩什么交情。我这等忠良之辈,怎会这般称呼你,一定是你刚才听错了。”少年说得义正言辞,黎东阳差点都信了。
高大少年撇撇嘴,根本不相信身边这家伙的鬼话。又是一拳举起,差点落在铁匠铺学徒身上,就在这时,前面的打水队伍中发生骚乱。
两人走过去,只见刚才那名被黎东阳叮嘱看好自己水桶的单薄少年正捂着嘴躺在地上,旁边一个十七八岁的青衣小厮,两手叉腰,好不神气。
原来,方才在黎东阳找李扶陵闲聊之际,姓名方舒生的青衣小厮恰巧也来打水。他来得迟了,见队伍太长,不想等候太久。便动起了歪心思。看着给黎东阳看水桶少年身体单薄,便一把推搡过人家,插在队伍中。
不料单薄少年还是个犟脾气,转过身就与青衣小厮理论。方舒生乃是镇西吴家的仆役,平日里便眼高于顶,看不上镇东的这些个泥腿子。再加上他身强力壮的,单薄少年自然不是对手。被一个巴掌扇在地上。少年身体的确孱弱,一巴掌竟被打的嘴角渗出血丝。
黎东阳早已钻进人群,扶起少年。李扶陵也挤进最里面。挨打的少年他也认识,姓朱名为端池,他的爷爷乃是小镇上年纪最大,活得最久的两位老人之一。另外一位便是镇西那边酷爱在镇口这边大槐树下乘凉的赵家老太爷。
李扶陵走过去,帮高大少年扶住单薄少年朱端池。脚下名为客庾的大黑狗朝青衣小厮吼叫两声。黎东阳虎步生威,走至青衣小厮跟前,沉声问道:“何故平白伤人。”
青衣小厮一双小眼珠狡猾一转,打起了哈哈,收起那副眼高于顶的神色,连平素那股子傲气也被他藏起,脸上挂着在镇东这边不易出现的微笑,热情道:“这不是黎老哥家的东阳吗,可是巧了,挑个水也都能碰上。”
黎东阳又是脸色一拉,再次问道:“为何伤人?”
那小厮继续说道:“东阳,我与你爹可是都在咱们吴家当差。我可是来给主家挑水的,你要是驳了主家的面子,对咱们谁都不好。”
高大少年气息深沉,又一次问道:“为何伤人。”
青衣小厮见说不通了。他的脸上多少有些挂不住,四周越聚越多的镇东泥腿子。看着慢慢向自己逼近的高大少年,擅长观察形势的方舒生慢慢向身后聚集起来的一干镇西挑水仆役那边退。终究还是不起作用。
镇西杂役们被镇东居民围在一起,黎东阳步步紧逼。
这时,那群仆役中一名年纪稍大,约莫三十来岁的男人站出来,一把扶住步步后退的青衣小厮。将方舒生拉倒身后,神色自若,道:“黎家小哥,得饶人处且饶人,今日留上这一线,日后相见自然好说话了。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啊。”
李扶陵扶着朱端池在人群外坐下,替单薄少年擦去嘴角血迹。好笑道:“我问你啊,朱端池,为何你明明打不过人家,还要上去找人理论,这不是找揍嘛。”
少年捂着挨打的半边脸,哼哼道:“陵哥儿,话不是这样说的。学塾里的秦夫子说过,人生在世,有所为而有所不为。刚刚我就觉得得有所为了。”
李扶陵一巴掌拍在少年肩头,赞许道:“不错呀,小子,整的一套一套的,看来秦夫子没白教啊。专心学业,日后要是有机缘出去小镇,混的肯定不必黎东阳那个脑子里都是腱子肉的家伙差了。”
对于好友之间的拆台,朱端池倒也不管。只是肿着脸,轻声问道:“陵哥儿,外头到底是咋样的?”
李扶陵面色温敦,眼神柔和,轻声回答,“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你出去就知道了。”
“嗯”,少年神色认真的重重点头。
黎东阳认得突然站出来插手的男子名为赵城,是小镇四家之一赵家的赐姓仆役,同时还是赵家老太爷的贴身护卫,在家丁中地位尊崇,远非一般仆役可比。
面对赵城的调和,黎东阳狠狠瞪了青衣小厮一眼。却也再未多说什么,留下一句“这事没完”,大步流星走出人群。从李扶陵身边带回朱端池往镇东赶去。李扶陵也叮嘱高大少年小心,有事找自己。
其余各人也都四散回家,向家里说明今日忘忧泉这边的一场风波。
倒是便宜了铁匠铺学徒,没了前面长长的挑水队伍,他慢慢悠悠打上两桶水。一路沉思挑回桂花巷唐家。简单向唐家婆孙讲明今日忘忧泉那边发生的事。笑着谢绝了柳婆婆留他吃饭的好意,赶回铁匠铺。
这都出来多长时间了,再不回去,老陆估计都要杀到小镇上找人来了。再说一个酒买了这么长时间,陆师傅下午没酒喝,还指不定怎么收拾自己呢。况且今日这场风波,也还是尽早回去,给老陆讲清楚的好。
回到铁匠铺,少年没有看到陆师傅意料之中的恼怒。反而做好了一大桌子菜,静等少年回来。
李扶陵小心翼翼的把两坛酒放在陆师傅面前,“这是你要的酒,老陆。”
陆师傅斜眼过来,似笑非笑,眼神玩味,却也不多说话。一双铜铃般的眼睛,只是那么直勾勾的盯着少年看。看的李扶陵心里直发毛。
“老陆你咋了,直直的盯着我看,没事吧你。我跟你说啊……”少年便将今日忘忧泉发生的事讲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