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宁无奈的蹙了蹙眉,然后仔细回忆起来,倒有些惋惜的说道:“回义母的话,宁儿与金少夫人同在鄞县,两家里离得很近,关系也不算生疏,于是母亲便将我送到了冯家的族学中上学。”
“那时候我们年纪都很小,金少夫人自幼好学上进,得先生夸赞,而我嘛,我幼时因为长得很玉雪可爱,是以虽然学业普普通通,但也是时常被夸赞的,久而久之,金少夫人便对我有一种敌意,因为她觉得我这样庸庸碌碌的人,是不配和她同样被夸赞的。”
“但若仅是如此,也不至于,究竟也是少年相伴相识的情分,亦或是女性天然的敌意,亦或是因为感情方面。”
这是在场的妇人们最感兴趣的话题了,她们纷纷伸长了耳朵,想要听听于她们而言姑且算得上富贵人家的恩怨。
有人便接口道:“古语有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女子记仇,一点小小的怨恨便能记到如今,尤其金少夫人一瞧便是个争强好胜的人,不瞧着她只是金家的三少夫人,次次出行都要凑到金夫人的最跟前,挤掉原来金家大少夫人的位置,这样的人是不容许旁人在任何方面胜过自己的。”
又有人说:“即便是金少夫人与秦娘子从前有些过节,但许多年过去了,金少夫人还记仇,这格局未免也太小了一些。”
自有人附和道:“金少夫人瞧着是个聪明的,然而让我说,她那不过是假聪明,真正的聪明人眼见着从前的小姐妹得了王妃的青眼,自该忙着笼络,以后同在北郡,大家互相之间也有个照应。”
“金少夫人却忙着幼时的那么点子芝麻绿豆大点的事情。”
这话引起了许多人的共鸣,但亦有人有不同的意见,这人说:“秦娘子不是说了嘛,或许还有感情方面的纠纷。”
然后大家纷纷用前所未有的专注神情看向秦宁。
秦宁微微一笑,“幼时相熟的人家也有许多俊俏的少年郎,金少夫人虽聪明,但由于为人太过吹毛求疵,所以不是很得许多少年郎的喜欢。”
她并没有明说是谁,也不需要说是谁,围观的妇人们自会自己去发挥想象力。
冯寄聪欲与秦宁为难,然而秦宁又不是面团,任由她揉搓,秦宁深知冯寄聪如今瞧着外表光鲜,然而在金家着实是步履维艰。
只因金三爷当初多情好色,与冯寄聪成婚多年,房中早已有了无数新人,冯寄聪靠着自己的这份聪明才智,时常替金夫人出谋划策,再加上她会看人眼色,时常孝敬金夫人,所以才能在金家站稳脚跟。
但近来冯寄聪屡次出岔子未能完成金夫人交代下来的事情,在这样的情况下,若让金家母子得知冯寄聪曾经心悦他人,并且还因为这份心悦,屡次为难她这个旧时“好友”,他们又该怎么想。
金夫人也还罢了,金三少是最典型的那种只能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性子,他怎么能容忍自己的妻子心中曾有过他人,更甚至如今心里还有他人的影子呢?
金三少不会与冯寄聪轻易就这么了了,至于金夫人——冯寄聪若没太大的用处,金夫人也不会一味的偏袒她。
秦宁的用意何在,冯寄聪清楚明白,这是二人阔别七年之久后,第一次面对面的对上,让冯寄聪恼恨的,不是秦宁对她的算计,而是秦宁在算计她的同时,那份胸有成竹。
那是从前的秦宁从不会有过的姿态,就好像今日所发生的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她冯寄聪所做的一切都只不过是个笑话一样。
被人戏耍的羞恼冲击着冯寄聪的神经,在这一刻,冯寄聪方才发现,从前那个徒有其表的秦宁虽然讨厌,但还不至于让人厌恶。
冯寄聪对着秦宁挑衅的一瞥,然后对着金夫人解释道:“秦宁不过是在胡说一通罢了,我做这些完全就是为了婆母。”
金夫人也很气恼,不过她并不是气恼秦宁所说的那些话,而是恼恨冯寄聪无用,没能完成她的吩咐,是以金夫人就语气极冷淡说:“这些话你留着同我儿去说罢。”
冯寄聪低着头,也没敢再说什么。
然而众人们关于冯寄聪究竟是因哪个少年郎而与嫉恨秦娘子的议论更是纷繁杂乱。
这个说:“不会是谢驸马吧,这人既能得了当朝公主的青眼,可见确实是个皮相好的。”
那个说:“以当年谢驸马的身份,能见到秦娘子都是个意外,应是不会吸引了当时还是冯家姑娘的金少夫人罢。”
说到鄞县,也算是人杰地灵之地,但北郡的妇人们能清楚的说出名字的其实也就只那么几个特别有名的,一时间竟还真想不到与冯寄聪同龄的少年郎还有哪些。
不过好在人群中有来参风月会,虽然没排个名次,但也没着急离去,又想来看热闹的人家,就说:“要说到与金少夫人和秦娘子同龄的少年郎,就不得不提到另一位裴姓的公子了。”
“这位裴姓公子当年是与谢驸马一同参加的春闱,也是榜上有名的俊俏的探花郎呢!”
大多数人都并不太了解这人口中的“裴探花”,这人便自作主张的替大家科普起了裴焕的身世。
“裴探花本名裴焕,其母家是做生意的,父亲嘛是个读书人,考中了举人,因之后的时候身有残疾,不能参加春闱,所以只能止步举人,在鄞县的县学中任‘先生’一职,转而专心培养起了裴公子,裴公子也不负家中所托,成功在第一次春闱之后便考取了功名。”
“所以这位裴公子严格来说,也算是出身书香门第,裴家与秦家、冯家都有来往,金少夫人自来眼高于顶,倒是有可能看上裴探花!”
她这样一说,大家就都觉得这个说法很靠谱,于是便认定了金家的少夫人年少时倾慕过裴探花,甚至如今还对裴探花念念不忘。
冯寄聪低垂的头颅终是忍不住再度抬了起来,她带着经久的愤恨看向秦宁。
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她又做错了什么呢?
不过是想凭借着昔日里映像中蠢笨的秦宁,来为自己的妹妹铺路,从而顺利的通过风月会的选拔。
不过是想在涉及自家妹妹与邓牧的事情上,拉秦宁做替罪羊。
不过是今日欲使秦宁的女学办不成,是以用了点手段。
但她想要做的事情,最后不都没做成吗?
秦宁没有一点点损失,却要让她成为众矢之的,将自己这么多年的心结给公之于众被这么多人议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