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福呼喊着,爬回曹正身边,用力摇晃着他的身子。
曹正慢慢睁开眼睛:“小点声儿,我没死。”
他眉头抽动着,吸了一口冷气:“我右腿没知觉了。”
孙福把目光移向他的腿,皱起眉头:“你叫箭咬了一口。”
曹正努力撑起身体,坐在地上,将麻木的右腿搬了过来。一支羽箭贯穿了他的小腿肚,黑铁的箭头突出皮外,带出淋淋血迹。
好在,可能是为了节省铁料,这只箭头尺寸不大,没有用来切割肌肉的斜刃。圆圆的木质箭杆像一根插入豆腐的筷子,两边的伤口被撑起来,血流得不多。
他试着用手轻轻触了触箭羽,一股钻心的疼痛涌上心脏,一声痛哼,他狠狠咬住了牙。
能感觉到痛,那就还不算太坏。
上辈子,身为野外工作者,他受过专业急救训练,知道这种侵入式外伤,最要紧的就是尽快取出体内异物,尽可能减少感染几率。
但,那是建立在有最起码的医疗条件的基础上。如今,一旦将箭杆抽出,流血无法止住,自己很快就会因失血而休克。
孙福面色复杂地看着曹正。多年征战,他当然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最妥当的做法,但他并不知道年少的曹正能否忍受这种痛苦。
曹正拔出匕首,握紧箭杆,喘匀了气,挥刃割下。
“嗯——”他鼻子里喷出痛苦的气息,刀刃刻入了箭杆,但切割引起的抖动,让剩下的部分像是烧红的铁签,在肌肉里扭动。
他咬紧牙,左手用力下压。
“啪!”匕首终于切断了箭头这边的木杆,重重磕在地面上,激起几点火星。
楼下的叫嚷声愈发大起来。脚步声越来越密。沙匪已基本扑灭了火,正在用更多沙子覆盖滚烫的地面,准备冲上二楼。
来不及了!
曹正站起身,半跳着挨近装火油的石槽。徒手抓起大块的火油,连抛带扔,在梯口堵起黑色的“石堆”。
“上!上!”梯口人影闪动,在墙上拉出扭曲的形状。
曹正已经用火镰引燃了一把沙蓬草,塞入火油堆底留好的空隙。
火焰几乎是瞬间腾起,堵住了狭窄的石梯,再次将追兵拦在楼下。
不甘的喊叫声隔着一人高的火焰模糊传来。曹正身上一个激灵,纵身扑倒。
“呲呲呲!”数支羽箭从他鬓角掠过,射向漆黑的天空。
……
大风,大风。
曹正坐在台上,面向梯口。
愈发狂烈的寒风席卷而过,在烽火台的垛口和墙角拉起尖利的哨音。
燃在梯口的火焰被风用力摇动着,焰尾疯狂扭动,像是梵高的《星空》里那扭曲的轨迹。
浓烈的黑烟扑面而来,呛鼻,但又意外地让人安心。
火油熔化的火流覆盖了狭窄的石梯,沙子盖之不及,只能节节败退。楼下的沙匪似乎也暂时放弃了灭火的努力,只在烽火台外鼓噪。
只要火不灭,这里就是安全的。
曹正从破烂不堪的衣服上撕下布条,紧紧勒在小腿肚上方,压住动脉和大血管。
孙福坐在他身边,用火反复烧燎着匕首。
“你说沙蓬草拌火油不耐烧,对烽火台上的事好像很熟嘛,之前干过这行?”曹正貌似轻松地扯着闲篇。
“没有。”孙福摇摇头:“但很多年前,我认识一个干这行的人,他很喜欢跟我讲烽火台上的事。”
“你的朋友?”曹正摆弄着木条,从火堆里挑出一块烧得发白的木炭。
孙福笑着,又摇摇头:“我叫他阿舅。”
“哦?你上一辈就吃兵粮了?”曹征有些诧异。
孙福没有应声。过了一会,他才抬起头:“他不是我的亲戚,是我娘的恩客。”
恩客?
曹正瞪大了眼睛。
“对,我娘是堂里卖肉的娘子。”孙福的脸上没有羞愧,很平静地说下去:
“我很小的时候,我娘就带着我从甘州逃难过来。我们初到北庭,举目无亲,饿得在野地里挖草根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