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倒也不恼,双眼将姚子辛从上至下扫了一遍,目光落在他身后背负的长剑,又道:“…我再加一千中品灵石和你换,这样可好?”
女子说出这话之后,脸上已带了九分的笃定之色,毕竟像他这样在门派中并不得宠的,一千中品灵石已算是笔极庞大的数目了。一本并不一定能参悟的剑诀和一千中品灵石,多数人都会选择后者,然而谁料眼前人是块犟骨头,仍旧是简洁明了的两字:“不换!”
眼见那女子有些着恼,她旁边与她同色衣衫的少女接口道:“你这人怎么这般不识好歹,剑诀在你手中,你未必能参悟透彻。我姐姐这般好言好语相告,你却这般姿态……若是嫌灵石不够,我在加一千给你如何?”
“不换!”仍旧是两字,姚子辛眉头都未挑一下,一张脸僵的面瘫一般,他虽然境况窘迫,却不食嗟来之物,更何况这册骨书还是别人费心为他寻来的,随意践踏别人的善意,虽不管出于何种目的,他都做不到,转头看着少渊,神色和缓几分,只道:“我们走罢?”
小人儿点点头,目光瞟过少女眉间隐隐盘踞的黑气,同姚子辛转身离开,姜染急忙一旁凑上来打堆,“一块,一块走!”
三人刚迈开步子,身后那少女上前一步,衣衫飞舞,长剑出鞘,横在三人身前,口中怒斥:“不许走!”
眼前布包一晃,少渊尚且未看清姚子辛是如何动作,就见横在眼前的长剑被巨力挑起,剑尖临空调转方向带着凛冽风声从少女耳旁划过,削落她耳后一缕长发,剑尖稳稳刺入少女身后书架,剑身犹带嗡鸣轻颤。
姚子辛手腕翻转又将剑包背在身上。
少女甩甩发麻的右手,还欲再上前纠缠,却是她身后女子将长剑收回,对她轻喝道:“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还敢胡闹!”
三人也不理会身后之人如何,只是自顾去了传送阵往下去了。少渊长睫扑闪,眼前闪过刚刚两个女子眉眼间隐隐盘踞的黑气,只怕两人近日是有血光之灾,皮肉之苦。
她原本心想要不要提点两人一句,然而转念一想,此处是瀛洲,就算出事大抵也不会应在此处,便也就歇了心思。
到了一楼,姜染满目好奇同姚子辛开口:“你刚刚怎么动作的?可否教教我?”
姚子辛扭头看他白皙细腻的手掌,摇头沉声开口:“你又不使剑,学这个做什么?”长久同剑打交道的人,手掌中指和大拇指根处会因磨砺留下厚厚老茧,姜染手掌白皙细腻,显然不是惯常使剑的人。
姜染却是慢悠悠自袖笼中掏出一把折扇替自己扇风,理所当然道:“耍帅!勾引小娘子!”说完,突然记起眼前还有少渊这么个半大的孩子,本想伸手摸摸她的脑袋,见她乌发梳的一丝不苟,一时又有些无从下手,只得将扇子合拢在掌心拍打两下,对她嘿嘿干笑:“……少儿不宜!少儿不宜!”
小人儿却是眨巴眨巴眼,心道:姜染此人看似十分粗枝大叶,不拘小节,实则心细入微,十分圆融世故。
这样的人若是再配上一身高深莫测的修为,定是叫人万分头疼。
姜染哗一声展开折扇往她眼前一遮,笑脸狡诈,“小师妹,你这般深沉的盯着我,叫我十分心虚……”
他这话倒是不假,少渊刚刚那目光仿佛要将他整个人凿穿一般,莫名叫他气短心有戚戚。
听说瀛洲岛的弟子个个能掐会算,此时看来,传言似乎不虚。
三人在一楼分别,姚子辛去找地方参悟剑诀,姜染也晃晃悠悠又晃荡到一排书架前去了。
少渊同自己要找的人也算是正式碰面结识了,心下也不着急,放缓了脚步在一楼高大的两排书架间徘徊。
无相殿铁规森严,刑罚堂也绝非虚设,是以就算那些个长老门下的弟子对她万分不满,心中再如何轻视不屑,见了她时也得规规矩矩叫上一声少司命;而今日看来,其它各门派中的弟子委实是年轻气盛的很。
一楼的藏书对于这些弟子而言,价值都不很大,虽说其中偶有好的,但此次前来的人,谁也不会傻在将本就不富裕的时间浪费在此处,是以两排书架之间一眼望去,仍旧空落落的。
少渊随手抄起架上一本山河概述,抬脚准备找个角落坐下看看。脚下漫无目的转着圈,目光盯着羊皮纸的书面,一时也就不大留意前路,直到脚下绊上个物件,移开遮挡视线的书面,地上是个陶酒罐子,已经空了,被她轻轻一踹,骨碌碌在地砖上打了个圈。
“七长老!”突然跳出来的小小身影吓了正在大快朵颐的老者一噎,当即咳嗽连连,咳的眉毛胡子抖成一片,少渊也被他给唬的不轻,抓起他身边酒坛子递到他手里,“顺顺,喝口酒顺顺!”
老者抓起酒坛子就往嘴里咕嘟咕嘟灌了几口,末了,咂咂嘴,将酒坛子拎在手中,对面前小人儿狡诈一笑,辛灾乐祸开口:“少司命,这可是你让我喝的酒,这回咱俩可是同罪,你可不能威胁我老人家了吧!”
小人儿也学着他的模样嘿嘿一笑,稚嫩小脸上一团奸诈:“是吗?谁看见了?我只看见七长老躲在藏书阁角落喝的醉醺醺的,还诬陷我!”
七长老酡红的脸颊霎时一愣,光滑的面皮子连带着下颌长长的胡须抖了一抖,指着她笑骂,“小人精!”
少渊朝他拱拱手,有样学样,“彼此彼此!”
这位七长老是山门中最放荡不羁的,门下入室弟子虽说没有几个,脾性与他倒是不甚相同。尤其是他门下大弟子,平日里最是正直不过的,只是常年在外游历,极少能在山门中见他身影。
七长老平时窝守藏书阁里,躲在角落里偷吃偷喝已经被她撞见不知几回。
“少司命看的什么书,给我瞧瞧……”七长老说着,劈手来夺,不见他如何动作,只见眼前人影飘忽,少渊脚下步子一错,身形躲闪看似毫无章法可言,嘴里笑道:“七长老满手是油,别摸脏了书,惹来责罚!”
七长老一击不得手,便又席地坐了下去,仰头灌了一口酒水,砸吧嘴道:“少司命身法近来长进不少。”
小人儿靠上身后书架,惆怅开口,“身法再厉害又如何,修为提升不上去,还不是被别人一指头碾死的事。”
七长老抖抖脸皮胡须,“…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复又瞟眼觑她,“再者说来,少司命命数未到,急也无用……”
少渊斜挑眉角,看着眼前白胡子老头道:“是吗?那七长老替我算算,我最近运气如何?”
白胡子老头许是喝的有些多,当即便掐指替她卜算起来,忘了忌讳,片刻,越算眉头拧的越紧,良久,觑眼看看她,见她垂着脑袋翻书,却对他开口道:“七长老卜算的如何?”
白胡子老头撇开头,口里嘟囔了几句什么,少渊没听清,又问了他一遍,他却嘟嘟囔囔,仿佛自言自语:“少司命最近恐怕要吃大亏……”
小人儿挑挑眉梢,小脸团了一团,“…是嘛?”
七长老鹌鹑似的点头,一双眼睛渐渐泛上迷糊,拎着酒坛子冲她摆摆手,“困了,困了,老头子不陪你玩了…”话未落音,他身影已从原地消失。
少渊对他的话倒是不以为意,她这些年吃的亏也不少,有些亏躲也躲不过去,照七长老这神情,她也不必担忧,反正终归是没有性命之忧就是了。
殊不知,七长老一语成谶,不久之后她便遭了难,险些连命都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