鹅雪纷飞的夜里寂寥无声,天地缟素之中唯有少女一身黑色的衣裙显得格外突出,她柔荑丢下一张写了红字的白纸,依稀可以看清上面娟秀的字迹,随着风轻飘飘的落在雪地上。
白知柒平静的转过身,雪水融在她黑鸦羽般扑闪的睫上,她伸手揉碎发上积了许久的落雪,这才缓缓走向已从惊吓中缓过神来的绯儿。身后小巧的脚印留在洁白的雪地上,转瞬之间又被大雪埋去了踪迹。
正是万物裹白的时节,总有人需要在这时长眠。
而倒在地上的男子,最后一眼看见的,只余一抹飘扬在冰冷雪白里的红色发带,娇艳欲滴,分外耀眼,却又带刺般的危险。
“阁主...”绯儿担忧的唤住她,忙抬起袖口替她擦拭着脸上的雪花,小心翼翼的瞥了她身后一眼,“那人...”
白知柒将她的手轻放下,自然明白她在担心些什么,“放心,他死不了。”
只是也不会好活。
“如今这时候怎么不在屋里睡着?”白知柒抖了抖身上的落雪,问道:“可是想家了?”
绯儿摇头,一向苍白的脸色却是难得的红润了些,她如实回道:“有位醉酒的雅客缠着我说是要赏星观月。”
白知柒失笑,一双杏眼也跟着眯起一个弧度,亮晶晶的,猫似的狡黠,“京城已许久不见晴日了,那位雅客要赏观的莫不是我们绯儿?”
绯儿颊上飞红,囔囔不能自语,羞得恼怒瞪她一眼,随即提着衣裙跑进了阁里,只余下一个娇羞带怯的背影。
白知柒则是站在阁外伫立了会,直到门内传来落锁的声音,才重新走回男人倒下的地方。
看着那团巨大的雪人,白知柒犯了难,她一手挽袖,一手半举起勉强挤出一个小小的鼓包,看着自己并不结实的臂膀颇为苦恼的叹了口气。
身后传来靴子踏在雪地上的声响,白知柒恍若未闻,继续蹲在地上戳着面前那厚厚的一层积雪。
“你倒是一天也不肯消停。”
白知柒拍拍手,从袖中摸出一根香条来点燃,冷香顿时席卷了一方天地,烟熏迷雾般升起,曲折婀娜的逆着落雪向上飘散。
“卫小将军若是这般觉得,大可将我一并关入牢里,好让你能消停上个几日。”白知柒摇着香条,冷着声音说道:“不过在那之前,还望卫小将军莫要妨碍我。”
四周寂静的可怕,卫珩带着冷戾的目光从少女湿漉漉的发上扫过,一张脸冷的如同寒窖冰棺里的霜玉,“白七姑娘若真这般觉得,便不会理会这男人的死活了。”
白知柒冷哼一声将那香条狠狠插在雪地里,“我若真进了大牢,凭卫小将军的手段,我揽月阁的人还能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她说着,从嘴中哈出热气暖了暖冰凉的指尖,指缝外白雾蕴绕,卫珩看着那团白雾,凌冽剑眉下的一双眼睛在雪花飘转下染上了一层柔意,他对白知柒言语中暗藏的讥讽仿若未觉,“今夜可还去寺庙祈福?”
白知柒一甩衣袖,抬起下颚回眸睨了身后那人一眼,头后的马尾也跟着摇晃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眼里闪着恶劣的光,落在卫珩眼里,是独属于小女儿家的俏皮狡黠,此时的她抛去了白日里的谨慎温顺,不再是那个毫无存在感的白家七姑娘。
“既然卫小将军这般关心我,不如就替我收拾了地上这人。”
“那便是明夜了。”卫珩断言到,“晨时,寺内人会多上许多。”
白知柒想告诉他,自己恐怕不会再去寺庙祈福了,但话至嘴边又被咽下,她与卫珩不熟没必要告诉他这些,她来不来对他来说又有什么所谓的。
久久没等来回应,卫珩再看向她时,她已跃上房檐,如夜魔一般飘渺的身形利落的消失在了夜色里。
卫珩立在原地,拨云弄月的冷风从四处而来,灌进他宽大的衣袍里,直吹得那地上的黑影不断鼓起又落下。
卫珩指尖略微动了动,他俯身毫不费力的将那男人从地上提起,随后挑了一处远离揽月阁的地段将他随意抛下,他望了一眼那尚未燃尽的香条,伸手掐灭燃着的一节将其收进怀中。
碾磨着掌中的香灰,卫珩突然想起件事来,这位侯府的白七姑娘似乎就要及笄了。
如今这时节,天总是明亮的不如以往那般早些,宣平侯府的一间书房里的,烛光亮了一夜。
“七姑娘,老爷正烦着呢。”纯嬷嬷为难的拦下正要走进的白知柒,小声道:“七姑娘莫要被老爷迁怒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