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他们父子是2014年的初春,张沫在医院上班的第二年。49岁的父亲王林山带着他21岁的儿子王雨泽来到她所上班的医院就诊,看着与常人无异的王雨泽实则从小就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经过全面的检查后住到了张沫所在的心胸外科,让医生惊讶的是,王雨泽和大多先心病的患者有着很大的差别,从小得知他有心脏病后父母小心翼翼的呵护他,使得他的生活没有受到丝毫影响,21岁的他175的身高,体重则180,长得白净而憨厚,没有任何先心病的症状。反观他父亲王林山,49岁的他比同龄人更多的是沧桑与疲惫,个子瘦小而皮肤黝黑,仿佛重担压伤了他挺直的肩旁,变得佝偻而弯曲,步伐步履蹒跚。他们办完手续后住在了病房,手术安排在下周一进行。
手术很顺利,术后全麻未醒的王雨泽住进了CCU.看着他全身插着的引流管,听着呼吸机“滴滴滴”的声音,父亲隔着玻璃看着,紧张的额头全是汗水,不停地顺着脸颊流下,打湿了胸前的衣襟。母亲也心急如焚的守在监护室门口,寸步不离的看着远处病床上的王雨泽,等待是他的苏醒。医生与护士不停地挤压着他身上的心包和纵膈的引流管,熟练而快速的做着各项治疗与护理,密切监护着生命体征及各项检查指标的变化。
第二天,王雨泽渐渐由昏迷转为清醒,生命体征和检查指标都相对平稳后,医生拔出气管插管改为面罩和鼻导管交替吸氧。守在在门口从未离开的父亲听到医生的谈话后激动地流下了泪水,声音沙哑的连一句完整的话语都无法表达,只能重重的点着头,激动而用力的握着医生的手。在家属探视时间,他快步的走到儿子床边,眼含热泪的看着病床上的儿子,未曾说只言片语,然后默默的退出站在监护室门口,眼泪像决堤般流下,他怕别人看见急忙扬起头双手捂住嘴巴压抑着不发出任何声音。
术后恢复的很好,当王雨泽可以进流食时,王林山早早便帮他准备好了小米粥,每次不厌其烦的帮他放凉在然后一小口一小口的喂给他,刚开始他每次还都多少吃点,渐渐王雨泽厌烦的粥的味道,即使饿着他也倔强的不愿张口,每天躺在床上看手机,医生无奈的劝阻他让他间断的在床边活动也变成了他最讨厌和抵触的事,他父亲刚把他扶到床边坐下,就开始抱怨他伤口痛,看他父亲的眼神也充满的不满和讨厌,有时他父亲为了帮他翻身不小心碰到他,他便会大声地嚷嚷,言辞犀利的职责他父亲,而他父亲只是浅浅的微笑着,连一句指责的话都没,仍然帮他轻轻地拍着背,照顾着他的生活起居。
可以正常进食时,他的第一餐便要黄记煌的黄焖鸡,医生和护士告诉他不能吃过于油腻的食物,尽量先以清淡饮食未主,而他倔强的说他就要出黄焖鸡,别的他不吃,说完转过身去,医生和家人怎么劝说他也置之不理,医生无奈只好让王林山去买,特意交代不要放辣椒。
这座城市对于一直生活在农村的王林山来说无比陌生,即使在医院呆了已近多半个月,可他每天除了医院就是医院门口的饭店。王林山找人问清楚路线后便向外走去,即使他问的很清楚,可走过两个红绿灯后仍迷茫在十字路口,看着来往的车辆和密密麻麻的人群。他无奈找人打听,可听着他纯家乡话的口音,被问的路人只能无奈的摇头走开。他只好打电话给王雨泽,接起电话的王雨泽听到爸爸的询问,震耳欲聋的声音回响在安静的监护室“你怎么那么笨,给你说了到十字路口向南走,你找不到不会问人吗?”然后生气的挂了电话,嘴里不停地碎碎数落着他爸的各种不适,值班的郭老师听见他的骂声忍无可忍的说了他几句,让他安静点别影响别的病人,他才悻悻的住口,看着别的病人投过来费解的目光,拉着脸接着看着手机。
王林山再次回到医院医生3小时后,憨厚的他两手捧着走进监护室,缓缓地笑着问道“雨泽,你说的是不是这个?”49岁的王林山很少来到大城市,即使吃饭也只是简单的一碗牛肉面便是好,所以对于儿子口中的黄焖鸡他也是第一次所见,不知买的对不对。
“就是这个,你笨死了,这都几点了你也不看看,你想饿死我,拿来!”王雨泽看见父亲手中的打包盒气急败坏的吼完,一把拿过饭盒和筷子便吃起来,王林山即便被儿子吼了仍好脾气的笑着说你慢点吃,别噎着,走到旁边把水杯递给了王雨泽,默默的站在一边看着,王雨泽也只顾着自己吃着,自始至终没有问王林山吃了没。等他吃饱后还剩了点,他告诉爸爸留着他明天早上吃,王林山说:好!便收拾好拿回病房。自己坐在监护室门口啃着馒头,手术费和住院费虽然都有报销和国家扶贫,可即使住院期间的日常开销也是一笔不小的费用。
王雨泽在监护室住了一周,他父亲便没日没夜的在监护室门口守了一周,他变得越发憔悴,黝黑的脸上双眼无神的盯着监护室的门口。
王雨泽转入病人后,时常看见他瘦弱的身体搀扶着王雨泽在楼道里活动,而王雨泽手里却拿着手机不停地看着。有时去交班或查房,便听见他对王林山大声地指责和谩骂,医生和护士劝过他几次后无果便不再理会,每次他父亲只是浅浅的笑着对他从未有任何指责。近一个月,直到王雨泽出院,他父亲一直无怨的守着他,照顾着他的一切生活。他恢复的一如刚来时一样,而他父亲却瘦如皮包骨,原本佝偻的背变得更加弯曲。
两年后再次见到王林山和王雨泽是在心内科,王林山躺在平车上,面色晦暗;口唇发紫;双手紧紧地捂着胸口,不停地喊着“疼”。王雨泽站在平车旁边面无表情的看着手机,心内科医生快速做完相关检查后,准备紧急做CAG+PCI手术,在需要家属签字时,王雨泽却嫌手术费太高而拒绝签字,冷漠的站在一旁,最后还是他姐姐及时赶到签了手术同意书。王林山术后需要卧床休息,只能在床上大小便,每次王雨泽便很不耐烦的将尿壶递给父亲后便转身离开,嫌弃的话语从未有间断过,到饭点后迟迟不见踪影,姗姗来迟后放下饭边走,王林山总是微微的笑着,询问着他,他未有只言片语的关心也问候,仿佛像送外卖一样,连陌生的相互问候都没有。直道王林山出院也没看到王雨泽未来接。
同样是最亲的人,同样是亲情,父母对子女包容从未有过限制和改变,他们把最好的都想给自己的孩子,无怨无悔。而面对自己的父母有多少人能够做到无怨的付出和包容。
都说,医院是最能考验人性的地方,每天看着分分离离的人,有多少人经得起离别的痛苦和失去的永别,可又有多少人在金钱和亲情之间摇摆不定,换来永世的诀别。久病床前的孝子,又有几人能抗住压力撑到最后。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的是:爱情;
而一别两宽,念念不忘的是: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