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离开片刻后却又重新回到了这不轻不重、但怎么也轻松不起来的话题上,莫蓝长吐了口气,倒是认真地想了想白璟的提问,然后认真地回答道:
“没什么喜不喜欢的。我一直就是这样过来的:没有特别喜欢什么,也没有特别讨厌的。只不过是想要安稳地生活。
“以前读书的时候,只想着能考上本科就行;毕业后,就想着能考上公务员、有份稳定的工作就行;有了工作后,就想着能找个踏实的人结婚,再生个孩子,就行。
“现在,这一切都实现了,我挺满足的。
“现在呢,我就想着,希望这样的日子能一直过下去就好。其他的,我没什么想法,也不想去想太多。”
“嗯。挺好的。”白璟对莫蓝的想法没什么想法,不过是能感觉得到——她并不想听任何的“如果”——尤其是不好的那些“如果”,所以白璟就闭嘴了。
她只能是在心里默默地希望:莫蓝能有这份福气,可以无灾无难的这样过一生。
虽然,莫蓝不想听的那些“如果”所会显露的人性恶的一面、世事无常的一面、以及天地不仁不恶的一面——这些,白璟从小到大光是自己亲身经历过的,就已足够让她即便只是为了平息自己的愤怒、为了补偿自己,也必然会、也必须要选择:这一世,她不仅不会组建家庭,更不会生育后代。她必然会走上与莫蓝希望的生活截然不同的另一条路。
但同时,白璟又很清楚:这样的她,是她的经历和她天生的性格共同塑造出来的。同样的道理,莫蓝会成为如今这样的莫蓝,也是她自己的过往一点一滴地塑造出来的。
所以,白璟理解莫蓝的选择,尊重她的选择——就像尊重她自己的选择一样。
但同样不可忽视的事实是:她们俩各自不同的选择,既是她们自己的选择,也是这个社会造就的。无论好坏,都是社会的组成部分。同样,无论好坏,最终的益处、恶果,也都会层层累加的,最终会让整个社会与她们一起来承受这一切。——不过是承受的方式不同、终将显现后果所需的时间的长短不同的区别而已。
所以很难说:“好”,就一定是好事;“坏”,就一定是坏事。唯一能肯定的:一旦“好”与“坏”失去了平衡,那么,与只是让一小部分人获益的同等分量的代价,最终必会让全社会一起来承受;而必须依附着整个社会才能生存的那一小部分受益者,最终也别想幸免。
在白璟看来,单就她自己而言,她是从未后悔过自己要终身不婚、不生的选择的。她从最初明确的知道了自己的这一想法开始,就知道了自己为何会这样想,为何会愿意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都要坚持到底的?
白璟答应过自己:为了不害人害己,她决不会像她父母那样的,把孩子带到这个世界来,却根本就只是让孩子充当他们自己的玩具,成为容纳他们的各种恶意、负面情感、甚至是身体暴力的容器,还美其名曰:这是子女对父母的“孝”,是父母对子女的“良苦用心”。
又因为从不相信自己自小习得的行为偏向一定会被彻底根除,白璟便想着:既然她无法保证自己一定不会像父母那样的去对待她的孩子,那就从一开始就让这样的可能从不曾存在——只要不生,就没有可能会虐待自己孩子的这个可能的出现。她不想让自己成为下一个无辜受害者的“地狱制造者”。
最终,白璟得出了结论:她适合选择独居。她要独身、要不婚不生——这既是对她自己的补偿,也是对父母的报复,更是对——造就了这样的父母,催生出这样的家庭,以及时刻影响着这样的家庭的周围的整个熟人环境,以及驱动着这整个熟人环境像这样运转了一代又一代的、它背后的一整套根深蒂固的旧观、陋习——更是对这样的社会的一种报复。——哪怕这样的报复,对那整个社会而言,似乎是很微不足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