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恕要娶的新妇名唤李幼兰,乃扬州刺史之女。细论起来,她还为二人结亲出了一份力呢!
二人定亲前,徐恕曾回来见过王三娘。从午后至黄昏,两人聊了很多,那是她第一次听说李幼兰,不过那时,徐恕只唤她蕙真,却是那女子的道号。
这女子,非一般千金闺秀,其经历可称得上传奇。
李幼兰是扬州刺史膝下最小也是最受宠的女儿,自小便由李刺史亲自教导,因其聪慧过人,不仅与男儿一般饱读诗书,还学了一手查案断狱的本事。
不过,再如何出类拔萃的女子,终究是要嫁人的。与其他被当做联姻棋子的闺秀相比,李幼兰十分幸运,因为李刺史的确是从女儿的幸福出发来挑女婿的,千挑万选之下,终于选出了一门好亲事,对方门第与李家相当,那郎君亦是扬州出了名的青年才俊,兼之洁身自好又宽厚良善,实乃上佳之选。
眼瞅着两家亲事就要欢欢喜喜的定下,半道却杀出了一个程咬金,却是淮南道节度使的嫡孙崔群,因踏青偶遇,便瞧中了李幼兰。能跟顶头上司结亲,换做一般人当是欢喜的,但李刺史却发了愁,一则是那位节度使嫡孙是个风流子,实非良配,再一则嫁入这等门阀之家,李幼兰必定要受些委屈。
可这桩婚事哪里是这般好拒的?
李家正一筹莫展,谁能想时来运转。那崔群犯了杀人案,杀得还是一名将军之子,如此大案更是惊动了武皇查问。眼看着武皇有让酷吏介入的倾向,众人都劝崔群认下罪案,求武皇从轻发落便是,而素来混不吝的崔群此时也吓得魂不附体,深怕酷吏介入后,落得一个家破人亡的下场,只好低头认下,一人担了全部干系。婚事自然也就告吹了。
可就在这时,李幼兰站了出来,她问那崔群,“你没做过的事,为何要认?”
崔群感动之余,却也无可奈何:“人证物证俱全,我百口莫辩。”
“我若证你清白,你待如何?”
见李幼兰不似玩笑,崔群激动之下承诺道:“明媒正娶,终身不负!”
李幼兰却摇头拒绝,“我本就无意与你成婚,不如我们结个干亲?”这便是断了崔群所有念想,也为她自己寻了个靠山。崔群身陷囹圄,自是满口应下。
李幼兰不仅继承了父亲查案断狱的本事,还青出于蓝,李刺史被节度使耳提面命逼着查的大案没个结果,李幼兰一出马,三五日便找出了真凶。李幼兰一战成名,差点让武皇起了招揽的念头,若非李刺史极力婉拒,朝堂上怕是会多一个女官。
一切尘埃落定后,崔群也信守承诺,与李幼兰兄妹相称。李刺史春风满面,便开始催着妻子替女儿重新筹办婚事。谁曾想,帮崔群不过是李幼兰“离经叛道”的序幕,随即她对外宣布,此生只嫁有缘人,若缘分未至,宁可终身修道。
李幼兰说到做到,转头就带着一个小婢,入了玉清观的门,还给自己取了个道号,曰:蕙真。
这下子可把李刺史给气坏了,甚至扬言要将其逐出家谱。
虽然从唐初至大周,上至公主贵女,下至婢女伶妓,入道成为黄冠的女子络绎不绝,甚至成了一种风尚。但女黄冠们的名声却也两极分化的厉害,有真正修道、备受尊重的真女冠,也有明里修道暗里放荡的伪道姑,因着后者的存在,人们看到女冠,眼里总要带上几分意味不明的色彩。
为了让女儿不再辱没门楣,李刺史使出了杀手锏,断了李幼兰的钱粮,更下令让玉清观断了李幼兰的伙食。至于为何没有直接派人将李幼兰逮回家,还不是李幼兰之前那步闲棋下的好,崔群如今对她唯命是从,更是派出亲卫护着幼兰,美其名曰,不能打扰蕙真女冠清修。
不过,没了生活物资的李幼兰,并没有接受崔群的接济,反而选择了自力更生。
断炊的第二天,李幼兰便在玉清观外摆起了摊。
不过她既不看相也不算命,招牌上明晃晃的写上八个大字:断事询事,酬金随意。
三年后,徐恕受友人邀请,游学至扬州,自然听说了这段传奇。入道数载,这位蕙真女冠身上又多了不少奇闻轶事。
好奇之下,徐恕来到了玉清观外,但见一群男女老少正恭敬的围在一个摊位前。
摊主身着黄冠素服,一副世外道人打扮,年纪约莫双十,容貌清丽,姿态闲适;接人待物,既不过分亲昵也不过分疏离;言语温和,却能轻而易举的压住一众七嘴八舌;三言两语间,便调和了两户人家积年的矛盾。两户人家欢欢喜喜的握手言和,继而各自散去。
小婢秋穗麻利的收拢了两家的酬金——几只鸡鸭,几袋子米面蔬果。
人群一散,一脸探究的围观者徐恕便暴露在了那女冠面前。见那女冠抬眼朝他看来,徐恕正不知如何开口,却听那女冠笑问:“郎君远道而来,可为询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