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脸颊轮廓越发硬朗了,似乎消瘦了许多,不知为何。
他的眼底仍然蕴藏着那温暖的笑意,只是参杂了诸多复杂的情绪,让人捉摸不定,让她心绪难平。
他,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看向自己时,会有如此复杂的眼神?
王三娘的心头不自觉的产生一丝不详的预感,忽而想起郑瑞前些日子以来对自己的冷落,对自己的闭门不见,莫非这些并非如父亲所言的‘应酬太多,身不由己’,而是另有原因?到底是为什么?王三娘用眼神传递着自己心中深深埋藏的种种疑问,你到底是怎么了?
不知道郑瑞有没有会意王三娘那双水润大眼中传达出来的意思,只见他在马上怔愣了片刻,便若无其事的淡笑着再次挥了挥手,而后转过头去不再看她。
忽然间,王三娘觉得自己心中空落落的。她缓缓的收回了挥舞的手臂,静静的淹没在了人群里,如周遭的百姓一般,目送着郑瑞的背影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了皇城门内。
“给,我愿赌服输!”
一颗黑珍珠出现在了王三娘的眼前,黑得透亮而神秘,就好似郑瑞的眼睛一般,清亮而复杂,让她无论如何也猜不透他的所思所想。她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大傻瓜,什么都不懂,什么也不明白,什么用也没有,还不如那个风情万种的秦绿枝!如此一无是处的她,如何站在如此优秀的他的身旁呢?
想到此处,王三娘颇有些自怨自艾起来,方才与这女郎赌珍珠的好心情一去不复返。
“我不要了!”
王三娘怏怏的退出了人群。那位输了珍珠的女郎莫名其妙的看着她离开,不明白这家伙再矫情个什么劲儿,难道她方才没发现她与那位新郎君的互动引来了多少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么?若是自己,还不得拽上天去,这家伙怎么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
王三娘走了,但她没有离开天津桥,而是入了陆家酒楼闲坐。她想等郑瑞出来后,亲口问问他,为什么?!
吴韦弦也来围观了,他灵活的穿梭在人群中,随着郑瑞的身影而动,不停的告诉人们:喏,那个最年轻最英俊的新科进士就是他们家郎君,厉害吧?羡慕吧?嫉妒吧?看着周围人闻听后的各种眼神,吴韦弦无谓好赖,只觉得高兴。
他兴之所至,一路跟到了天津桥头,听到一个皇城侍卫和一个官员模样的人在对郑瑞的背影指指点点,兴奋地忘乎所以的他嬉笑着凑上前道:“那是我们家郎君,名唤郑瑞郑元瑟,他可是今科最年轻的进士呢!”
那两人闻言,对视一眼。其中那个官员模样的人问道:“他就是郑瑞?江南人?”
“不是,是洛……不不不,是,是扬州人!”
“他可会讲吴越方言?”那官员模样的人问道。
“这我哪儿知道!”吴韦弦觉得这人问得奇怪,心下不免起疑,嘴里就滑溜起来了,不着边际的道,“您不会是想嫁女儿吧?瞧您这模样,你家女郎能有多大,咱们郎君还是喜欢成熟一点的,太小了可不成!”
那侍卫闻言忍不住吭哧一笑。而那官员模样的,却黑了脸,斥道:“胡说什么!小心我拿你到牢里去伺候!”
见这官员不是善茬,吴韦弦立刻堆起笑脸来,殷勤道:“您老别生气,是我嘴欠,胡说八道呢!你们继续,继续!”吴韦弦说着话便打算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那官员模样的伸手便想拽住他,奈何吴韦弦的逃跑功力是何等了得,哪里能拦下他?眨眼间就没了人影。
那官员阴森森的盯了那逃之夭夭的吴韦弦一眼,道:“小子逃得到快,早晚还得落我手里!”又转头瞪了那侍卫一眼道:“孙二郎,你方才可看仔细了,那江南人的身影可是与那郑瑞相类?”
“这个……也就是看着像,到底是不是却是不知!”孙二郎为难道。
“你小子少给我打马虎眼,当初可是你领着那江南人投得书,害得我们来中丞吃了圣上的一番数落,如今可都过了一年了,你小子再不勤着些认人……我可不能保证会不会在牢里见到你!”
“卫御使,你这不是为难我嘛,我那时就是一时心软,犯了糊涂,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就把我当个屁,放了呗!”孙二郎哀求道,“再说,这都过去一年了,我只记得那人一脸的大麻子,其他的早就不记得了。方才看到那位新郎君,也就是觉得眼熟,没准是在别处见过,这种身形的人,洛阳城里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我哪里认得出来!”
“什么大麻子脸?分明就是人家易了容蒙混过关来的,也不知道你们这帮废物是怎么守皇城的!”
这位卫御使,名唤卫遂忠,乃是来俊臣手下数一数二的心腹走狗。去岁开始他就着手查找那个假冒江南人的投书者。若非此人的投书,想必来俊臣也不会因此吃挂落。所以,这个投书人自然成了来俊臣心中的一根刺,必须除之而后快,否则堂堂的来中丞如何下得了这口气?!
今年初,郭威那群笨蛋据说是去找王二郎那小子算账,结果却一去不回,全体消失了。后来隐约听闻洛州州衙逮捕了一群匪徒,为首的好像就叫郭威,他们赶去查探,见到的却是一具具面目全非的尸体,还真是无法判断是不是郭威等人。
来俊臣交给他办的两件事,竟然一件也未办成,这让他郁闷非常。
今日来这里凑个热闹,却有了个意外收获。听闻孙二郎说那郑瑞的身形举止颇似那投书的江南人,他不禁双眼一亮,不管是不是,郑瑞此人,他都有必要仔细盯着,若是哪一日来俊臣怪他办事不力,到可以拿此人蒙混一下,毕竟还有这孙二郎来作证不是?
他是新科进士!
那又如何,他们推事院连宰相都关过,还治不了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