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等了半烛香，柳氏还没有出来，急性子的贾蔺又去拍门，这次却没得到任何应答，贾蔺觉得奇怪，便在窗户纸上戳了个洞，想看看那柳氏到底在磨蹭些什么。

这一看，差点没把他吓出个好歹来。只见一个素衣女子轻飘飘的荡在了半空中。

“死人……死人了……”

来俊臣带着韦家护卫冲进门里，看到自缢的柳氏，一个个也是目瞪口呆，他们没想到这柳氏如此刚烈，竟然是打着宁死不从的主意。

“要不要把人放下来，没准……”贾蔺白着脸建议道，眼睛却再不敢往那柳氏身上看了。

“不用费劲了！没瞧那脸都青了，人都凉了？早死透了！”来俊臣冷眼扫向尸体脚下的胡凳，那胡凳倒在一个软垫上，怪不得他们一点动静没听到，原来这女人早有打算，估摸半柱香前她就吊死了，如今怕是神仙来了也救不回！

去而复返的元益踉跄的跪倒在柳氏身前，哭号起来，“……你怎么这么傻……怎么这么傻……”

来俊臣觑了元益一眼，这小子方才就一直神色焦灼的喊着不要不要，他还以为这小子装疯卖傻，就堵了他的嘴，却原来他早已是知道柳氏寻死的念头，他应该是想喊“不要死”吧？

“这可怎么办，真弄出人命了！”贾蔺凑到来俊臣身边，心慌意乱道。

“怕什么！”来俊臣啐了一口，道，“好不容易办趟差，好处全没有，反倒是惹了一身腥，真够晦气！”

“你们这群十恶不赦的贼人！”元益突然踉踉跄跄的站起身来，双目赤红的瞪视着来俊臣等人，大声怒斥道，“你们逼死了我的慧娘，我要跟你们拼了！我要杀了你们，为我的慧娘报仇！我要跟你们拼了！”

元益状若疯虎一般，咬牙切齿的冲向来俊臣。

来俊臣被他的模样吓了一跳，连忙后退了几步，急急的吩咐身旁的贾蔺等人，“这人疯了，给我拦住他！”

贾蔺带着护卫们上前阻拦。元益不管不顾的冲他们拳打脚踢起来。贾蔺和护卫们哪里是吃素的，自然还手。这一还手却直接将元益打趴在了地上。众人见他突然没了动静，这才齐齐停下了手。

贾蔺伸手便去探他的呼吸，却发现他已经不出气儿了。

“这可怎么好，又死了一个！”贾蔺彻底慌乱了。

来俊臣眉头紧皱，思忖了一会儿道：“出了人命案子，官府肯定得插手……”

“那可怎么办，我可不想被砍头啊！”贾蔺脸色惨白。其他的护卫亦是一脸的紧张。

“咱们这样，一不做二不休，将这里烧了了事。尸体都没了，还能查什么？”来俊臣提出了一个主意。众人一想，也没有其他的办法，都点头同意了。

“外边还有好些仆婢呢，这事他们可都看着呢！”贾蔺道。

“要不，一起杀了？”一个护卫建议道。

“笨蛋！”来俊臣白了那护卫一眼，“人死的越多，官府就查的越卖力，还嫌我们的麻烦不够大？”

“您说的是，我一个粗人，打打杀杀在行，其他都不行！”那护卫赔笑了一下，又问，“那以您看，该怎么办？”

“卖了！”来俊臣大手一挥，“不过一些仆婢，四散开了卖了，他们自己身不由己，还能想着替主家出头？咱们也能弄些酒钱不是？”

一听说有钱分，众人都纷纷赞同。

看着熊熊烈焰将整个正堂吞噬，站在院子里的来俊臣等人脸上晦暗不明，就好似一个个从地狱逃出来的恶鬼一般。见火势差不多了，来俊臣怕引来周围邻居的注意，便吩咐众人带着那群仆婢以及三箱原封不动的彩礼，悄无声息的撤走了。

但他们并不知道，熊熊燃烧的厅堂中，元益睁开了无助的双眸，他还没有死，只是一时闭过气去了。但他却快要死了，他无力逃脱，亦不想逃，就那么深深的凝望着那一抹飘荡着的身影，通红的火光照亮了她那一身素衣襦裙，襦裙上的字画清晰可见，那是他的杰作。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有美一人，婉如清扬……”

干裂的嘴唇喃喃的反复的念着这首诗，他想起了他与她初遇时的情景——

雨后的郊外，放眼望去，漫漫野草，郁郁葱葱。风吹草低，现清溪一弯，水声轻快叮咚。他朔流而上，不期然，眼前一亮，一个美丽的女子赤着双足，旁若无人的欢快戏水，清脆的笑声，穿过他的耳畔，不经意间落入了他的心里……

他缓缓的闭上了双眸，嘴角学着她微笑的样子，轻轻上扬，眼角却滚落了一滴泪水，滚烫的泪水，透着烈焰的炙热。

慧娘

我曾允诺你

白首不离，两不相忘

便是到了地府，我也不喝那孟婆汤

你也不许喝

来生，我定去寻你

你可要认得我

我还未与你共白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