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洛阳也待了不少时间,认识的、有交情的也是不少,我倒是可以给你介绍几份县衙里的活计,且薪资也不算低,足以贴补些家用了。”
郑瑞已经充分考虑到这位以往的纨绔子弟的面子和里子,所以根本没说什么让他来郑家的铺子里干活的话。
王二郎明白郑瑞是真心为他好,才与他说这些,但他还是犹豫了,心里对郑瑞的提议还有些隐隐的抵触。
见王二郎如此,郑瑞便不再多言。看来他还是低估了王二郎的自尊心,以及他‘不见棺材不掉泪’的别扭劲儿。
另一厢,苏柳娘在黄莺儿的服侍下于小榻上歇了下来,她也着实累了,只是惦记着王二郎,一直没有心思歇息,一闭上眼就是王二郎满身是血的模样,骇得她不敢入睡。
“铃铛,将那个紫檀木匣子拿来!”王三娘吩咐了一声,便坐在了苏柳娘身旁,望着她毫无血色的脸庞,红肿的眸子,恍惚的神情,不禁难过起来,遂温言安慰道,“阿嫂,你放心,以后啊,没人再敢来咱这儿撒野了,二兄也会好起来的,你呢,现在最大的事情,就是好好照顾腹中的孩儿,这可是二兄的第一个孩子呢,我这姑母还准备了好些有意思的玩意儿等着给他呢!”
听王三娘提起孩子,苏柳娘的神色终于鲜活了一些,微微笑着道:“三娘,你有心了!”
王三娘见她开了笑颜,心头总算松了口气。她吩咐铃铛将紫檀木匣子放在苏柳娘的枕边,道:“二兄自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惯了,也不懂得理财营生,这些算计,却要你这女主人来操心,可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些个银钱你先贴补着,等二兄寻了正经营生,日子也就好过了!”
苏柳娘哪里肯收,一个劲儿的摇头道:“我怎能收三娘的银钱,就是二郎,他也不会答应的!”
“自家事自家知,他不懂柴米油盐,难道你还不懂么?”王三娘早就从黄莺儿那里了解了他们的生活情况,说起话来也是有的放矢,道,“这府里一大家子要养活,以后还有这宝贝侄儿,如今又添了新伤旧患,院里院外也要重新收拾添置,二兄是净身出户,你们手上能有多少银钱能使得动?”
苏柳娘听得王三娘之语句句在理,真真是说到她心坎上,只是她怎好收小姑的钱……苏柳娘犹豫不决。
王三娘看出了几分端倪,笑语道:“阿嫂,你莫不是以为这钱是我的罢,我可没那么大方,我这是借二兄这朵狗尾巴花献你这尊玉面菩萨呐!”
苏柳娘听王三娘说得有趣,忍不住扑哧一笑,道:“你却把我说糊涂了!”
“这匣子里的钱都是二兄以前的月例,还有过年的礼钱之类攒下的。他出来的匆忙,却忘了带走,我便将这些都拿了出来,这些本就是你们的!”王三娘解释道,顺手开了匣子给苏柳娘看,“你瞧这里边还有我二兄小时候把玩的玉狮子呢!”
苏柳娘听了将信将疑,她仔细看了看里边的物件——这紫檀木匣子看着不大,里边却别有洞天,统共分了三层,第一层放着些玉石古玩之类的小玩意儿,第二层却是些珠宝首饰金银玉镯。苏柳娘看到这些疑心却重了几分,她不禁看了一眼王三娘,却见她神色如常不见端倪。
这第三层,则是六对十两的银锭子和两贯铜钱,合计该有一百二十二贯,也就是十二万两千钱,这笔钱可够再买一套比这大一点的宅子了。
“这我不能收!”苏柳娘推拒道。她哪里还不明白,这定是王三娘他们凑出来的钱物。
这下轮到王三娘急了,“阿嫂,这的确是二兄的积蓄啊……”
“你二兄的积蓄都用在这套宅子上了,他月例再多,也剩不下这许多!三娘的好意,我们心领了。”苏柳娘语义坚决。
“阿嫂,你听我说嘛!”王三娘劝道,“虽然这些不全是二兄的,但也是大兄大嫂的好意,那些首饰还是我阿娘亲自嘱咐我送来的。虽然阿娘那时候糊涂,竟然被严嬷嬷撺掇着来对付阿嫂,可她如今却是悔青了肠子,又想着我二兄,又想着她未来的小孙子,恨不得立时将你们接回家去……只是,我阿耶是个固执的,心里虽也这么想,但老人家总是爱面子,说出口的话,哪里就好收回了,所以也只能委屈阿嫂和二兄了……不过等老爷子气消了,事情淡了,小侄儿也出生了,想必也该是一家子团圆的时候了……到时候,你就是我们王家的二娘子了呢!”
“你说得……可是真的?”苏柳娘心里还是很在乎王家二老对她的看法的。
若说以前她宁愿抛下这份感情也不愿委曲求全的给人做妾,但那个人换做是为她若此的王二郎,只要王家二老认可她,她便是去王家做妾,也是甘愿的。这几个月,王二郎的郁郁寡欢,她都看在眼里,也着实烦忧在心里,他们俩现在这般,总归是名不正言不顺呐!
“自然是真的!”王三娘点头如捣蒜,“所以,这份心意你必须收下,否则阿娘和大兄大嫂的脸面往哪儿搁?我可不敢原封不动的拿回去,没准还要被好一阵数落……阿嫂,你不能让我为难吧?”
王三娘眨着一双大眼睛卖萌,扑闪扑闪的,电得苏柳娘再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她不说话,王三娘就当她接受了,说了几句好好休息之类的话,便兔子似得蹦起来,去找郑瑞了,深怕苏柳娘反悔似得。
其实她方才所言乃是虚实各半,王家长房长媳出资是真,崔氏拿出首饰接济王二郎也是真的,当然其中也有王三娘的份子,不过出了大头的还是郑瑞,那第三层里的其中五对银锭子就是他贴补进去的。
王三娘自然不好意思让郑瑞出这钱,但郑瑞说,这是算在聘礼里面的,王三娘当即就红了脸,然后……毫不客气的收下了,还要数落几句郑瑞小气。不过,郑瑞的心意只能记在王三娘的心里了,若是让苏柳娘知晓,这笔钱怕是要砸在她自己手里了。
至于王家二老意欲接王二郎和苏柳娘回家这事,却是王三娘自个儿的揣测。说实话,出了这种事,王家二老对苏柳娘的怨念不可谓不深啊,想要消解,却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做到的。
此时,郑瑞与王二郎的谈话也结束了,他便起身和王三娘一道与王二郎道了别。临走时,王二郎唤住了郑瑞,神色认真的道:“阿瑞,好兄弟,那些致谢的虚话我就不说了,你的好,兄弟我都记在心里了!”
郑瑞展颜一笑道:“有你这话就够了,好好养伤,有空咱再去喝两盅!”
王二郎也痛快的笑了,连声道好,形容神情要比方才好了许多。
待这边事毕,天色也近黄昏了。郑瑞将王三娘送回了王家,自己则步行回了思源斋。一进了厅堂,却见钱辉正一脸兴奋的等他回来。
郑瑞疑惑问道:“高兴成这样,在路上捡钱了?”
钱辉上前见了礼,忙道:“郎君,我捡钱……不是,我找到了一条重要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