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怎么样?”
马文的声音还没有落下,一个橘黄色的篮球,像一个被放大了无数倍的子弹头一样,带着巨大的杀伤力,准确无误的砸在马文的脸上。
毫无意外地,马文被打倒在地。先是鼻子出现一种很火辣辣的感觉,然后鲜血从鼻子里涌了出来。嘴角也破裂了,粘稠的血液顺着嘴角的伤口流进嘴巴里,说不清是苦涩还是甜腻。
马文襄着黑色眼镜框的眼镜片也被打开裂了一个,好在没有完全碎掉。否则镜片的碎渣不幸掉进马文眼睛里的话,马文很有可能就此永远告别光明了。
打架这件事情对马文而言并不陌生,而且他时常都是打架中的主角。唯一不同的一点是,马文永远是被打的那一方。
作为一个高中生,作为一个热血沸腾的男同学,偶尔打一架可以说是在所难免的。胜败乃兵家常事,想开了也实在无需太计较得失。
但是马文不同,在别人眼里,他只是一个胆小懦弱的无能之辈。除了脸长得好看点,皮肤比别的男生白点,海拔比一部分男生高点,成绩比全校所有的同学都好点之外,就算你拿着一个高倍的放大镜,从头到脚把马文来来回回打量数遍,也实在无法再多找出一个优点来。
关于这个说法,几乎得到了所有认识马文的男生的一致认同。不过当其他同学们聚在一起皱着眉头绞尽脑汁地细数马文身上优点的时候,很多人只承认他有两个优点。
至于他高人一等的身高,和过分苍白的脸色,在很多男生看来都不是马文的优点,而是他的缺点,甚至是马文的弱点。
还打什么打,一个篮球就能把马文打倒,简直是太没有挑战性了。
马文白白长了一米八四的身高,每次和别人发生冲突都是双手抱头被别人吊打。
许多喜欢马文的女生也曾多次为马文平反,说他是一个知识分子,才不会喜欢用暴力解决问题。
还有的人说钱伟总是在马文不注意的时候偷袭他,马文是因为来不及还手罢了。
只有马文知道,他不是害怕打架,更不是害怕和钱伟打架,也不是来不及反抗,实际上是他根本就没有反抗的能力。
这也不是说马文的身体就有多弱,只能说马文的体质比较特殊。
每当马文被吊打的时候,像大多数人一样,他就会本能般地感到愤怒。然而愤怒的情绪就像悲伤的情绪一样,会使马文的体温成支线式下降。
马文或愤怒或悲伤的情绪越是强烈,他的身体就会越快的冰冷下来。
在被打的屈辱和疼痛中,他逐渐冻结的四肢就像被绳索捆绑住了一样,连像正常人一样站起来都成问题,更不可能对任何的耻辱不公反击了。
“小白脸,你还是个男人吗?实在不行,干脆做个女人得了。”
“这个可以有。毕竟现在的技术那么先进,你知道的……”钱伟身边的小跟班以开玩笑的口吻,对马文极近羞辱之能事。
就算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高中女生,也完全可以承受住一个小小篮球的力量吧?
但是身高一米八四的马文却不能。更让人忍无可忍的是,对于马文被一个篮球打倒在地这样诸如此类的事情,没有人表现出惊讶。他们已经习以为常了。
马文和钱伟从初一就认识了,截止到高二年级,他们两个已经做了五年的同学。这也就意味着,马文已经忍气吞声地被钱伟欺压了五年。
现在高三才刚刚开始,马文和钱伟依然在同一个学校里。
又是漫长的一年啊,难道还要继续忍气吞声下去吗?尽管马文有一千一万个不愿意,但是除了被打,他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安然度过高三。
马文躺在草坪上一动不动,等到情绪稍微冷静了一些,身体不再那么冰冷,手脚又开始恢复知觉可以自由活动了,马文尝试着站起来。
随着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马文刚刚摇摇晃晃站起来的身体又蹲了下去。
四肢还是很麻木,好在麻木的感觉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剧烈的疼痛。
马文把自己的头埋在膝盖上,半蹲着,在天旋地转的世界中,安静而耻辱地等待着自己的大脑恢复清醒。
有的时候,他真想活得不那么清醒。永远处于麻木的状态,就不会感觉到疼痛和屈辱了吧?
马文欣长的身体因为太过瘦削单薄的缘故,紧紧蜷缩在一起的时候,看上去比想象中要瘦小很多。
“你还好吗?”一个陌生女子的声音,犹如冬天里的一道温暖的光束,瞬间击中了马文的耳膜。
马文并没有立刻抬起头看那个女生,他只是把紧紧蜷缩成一团的身体放松了一下,看起来不再像一个顾影自怜的单驼峰那么悲伤了。
马文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直到一只白皙消瘦的手出现在马文的眼睛和膝盖之间,马文才如梦初醒般猛然间抬起头来,认认真真地看了对方一眼。
迎面呈现在马文面前的,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马文不记得自己曾经见过她。
女生的名字叫柳织,是马文的同班同学。由于她是高三刚开学的时候刚转校过来的,而那几天马文刚好请病假没在学校,所以两个人就错过了。
马文很确定自己不认识眼前的女生。
柳织抬了抬手,然后缓缓地松开手掌。在柳织的手心里,安安静静地躺着一方一尘不染的手帕。她在示意马文把手帕拿去。
马文脸上的血迹还没有干涸,被打破一个镜片的眼镜依旧胡乱地挂在棱角分明的脸上,整个画面让马文看上去有些狼狈。
马文赌气般简单粗暴地一把扯下自己的眼镜,如同丢弃耻辱一般,随手把残破的眼镜丢进绿油油的草坪里。
明明刚刚已经强制压制下去的愤怒情绪,却莫名其妙地在转瞬间卷土重来。
有生之年第一次,马文感觉到自己身体里一直潜伏着沉睡着的一头猛兽,终于精神抖擞地苏醒了过来。
这年头不都流行带,有着各种精致小包装的纸巾了吗,居然碰见了一个随身携带手帕的女生。
真是一个奇怪的女生。
还有一个更让马文感到奇怪的地方,那时那刻被女生看到自己狼狈不堪的样子,马文突然间就像一个恼羞成怒的野兽一般,愤怒不已。
这是一种完全陌生的感觉,马文从来没有因为一个女生的注视而产生如此巨大的情绪波动过。
一时之间,马文搞不清楚自己心中的愤怒,是因为被突然出现陌生女生的看到了自己的狼狈不堪,还是因为自己悲惨的人生,弱不禁风、不堪一击的体质给自己带来的伤痛超过了负荷,只有爆发才能得以宣泄。
但是有一点,马文非常确定以及肯定,这一次他不要再忍气吞声做一个任人践踏的缩头乌龟。相反的,他也要给钱伟点颜色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