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国公李琼的内书房,足有一百多平之大,除了书桌和椅子之外,四周的书架上摆满了各类样式古朴的书籍。
见李中易的视线落到满屋子的书籍上面,李琼笑道:“老夫年少的时候,粗鄙少文,只知耍勇斗狠,吃过不少亏。等年纪稍长,官职逐步升高之后,老夫专门请了先生,每天至少读书两个时辰,至今从未间断过。”
李中易笑道:“晚辈十分佩服国公爷的明睿,不读书不明理,此言诚不我欺。”
李琼抚须轻声笑道:“老夫只读史,很少看四书五经之类无用的东西。”
“以史为鉴,可知兴替,家族之兴替,亦然。”李中易轻轻抚掌,笑着恭维李琼。
李琼指着书架上满满当当的几百卷旧唐书,说:“盛唐之强,世所罕见。然,其兴也勃,其衰也速,何也?”
“土地兼并过于严重,导致精锐府兵制度崩塌。因府兵不堪再战,只得重用蕃将护边,终至大祸临头。”
唐朝的败亡,原因很多,因李琼是武将出身,所以,李中易只是从军事体系上面,做了简单的分析。
李琼哈哈一笑,说:“然也。强枝弱干,岂有不败之理?不过,干太过于强,枝也很容易出大问题啊。”
“国公此言大妙!”李中易频频点头,两宋不就是强干弱枝,只修文德,不重武事,终至亡国的典型悲剧么?
“无咎,你的手头可是捏着不少好牌呐。”李琼的脸上露出神秘的笑意。
李中易心知,老滑头这是想试探他的见识问题。就故意装傻的说:“晚辈的身份很有些尴尬,蒙陛下不弃,窃居高位,实在是惭愧之至。”
李琼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末了。淡淡的说:“以区区万余人,成平定东国之奇功,陛下闻讯之后,曾经笑言:宵小从此胆破矣。”
李中易品出这话很有些不对味道,赶忙撇清自己,叹息着说:“运气上佳罢了。根本不值一提。”
李琼捋须笑道:“无咎不必如此自谦,今上当年还是米贩子的时候,老夫就已经看出,日后必成大器。”
这话里边的内涵,极其丰富。李中易心想,从李琼的经历来看,很可能在柴荣做卖米生意的时候,两个人就已经勾搭上了。
由此可见,李琼不愧是官场常青树,看人的眼光,确实颇有独到之处。
见李中易没有接腔,李琼淡淡的笑道:“老夫已经老了。来日已经无多。整个国公府看似声势显赫,其实败像已露。唉,家门不幸。那几个孽障闹得鸡飞狗跳,丝毫也不让老夫省心啊。”
李中易心里非常奇怪,他和李琼不过是初次见面罢了,怎么把话说得这么深呢?
李琼的五个儿子,确实都不省心,为了继承吴国公的爵位。他们在私下里斗法,搅得乌烟瘴气。
外面的说法很多。有人说李琼偏疼三子李虎也有人说,李琼假装疼爱李虎。实际上,心里装的是李家的大郎。总之,说什么的都有。
以李中易的见识,自然心中有数,外面的这些流言,必定是和吴国公府内的斗争形势,息息相关。
和外人斗其实比较容易选择立场,该下黑手的时候,就下黑手,不至于有太多的顾虑。
这家宅之事,处理起来却非常的麻烦,五个都是亲生的儿子,爵位却只有一个。
这吴国公的爵位,无论给五子中的任意一个,其余的四个肯定都有怨言。
归根到底,还是柴荣惹的祸,谁让他允许吴国公可以世袭五代的呢?
相应的,李中易的侯爵,可袭三代,其实也面临着这个问题。只不过,李中易还很年轻,长子狗娃还不满周岁,紧迫性没李琼这么严重。
人生七十古来稀!
在这种缺医少药,患上重感冒都可能轻易丢命的时代,李琼能够活到七十岁生日这天,已经算是万中无一。
历史上,柴荣就没活到四十岁。他的突然撒手而去,直接导致幼主当国,武夫们蠢蠢欲动,最终让很会交朋友的赵老二,轻而易举的摘了金桃。
“无咎,年轻真好啊。”李琼很有些落寞的重重叹息一声,垂老之相,溢于言表。
李中易已经听出李琼的弦外音,老头子对他这么的亲热,其实是故意借着七十大寿的场合,作出明确的暗示,李虎就是吴国公的继承人。
满朝文武,也只有李虎敢把几位宰相晾在一旁,却和李中易在书房里说悄悄话。
李中易对于几位宰相,既没有丝毫的畏惧感,也不想主动去交好。
身逢乱世,手里无兵的文臣,嘿嘿,看似威风八面,实际上,不过是个空架子罢了。
当赵老二提兵进京的时候,首相范质就算是再不情愿,为了家族的安危,也只得俯首称臣。
枪杆子里面出政权,此言半点不虚!
“陛下,正在犹豫……”李琼说到这里,话锋突然一转,“如果无咎愿意继续教导我那个不孝的孙辈,那么……”
李中易一听这话,也就明白过来,政治交易拉开帷幕,正式开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