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走远,这附近最近有些不太平!”乔辉看了看溪水,又看了看转身准备离开的张冉,决定不下水了,就站在溪边捉鱼。
这小溪是前面那条河的分流,那条河流经太平镇,最后汇入几百里开外的护城河中,而护城河的后面,就是目前乾国的都城京师所在地,当年为了挖那条护城河,死伤了无数的泰安城百姓,最后那条护城河却没有把泰安城也保护在内。
“推他下去!他就是一个叛徒!”
“叛徒!叛徒!快把叛徒推下去!”
“推下去!推下去!推下去!”
“要不先绑块大石头吧?就这样推下去待会他浮起来怎么办?”
树丛遮掩的另一边传来人声,一开始大家的呼声很一致,后面就出现了分歧。
“若浮起来,那也是神的指示,教规说了,若是被处罚人最后没有死亡,说明他在最后一刻改过自新,天神赦免他了,天神都在看的!”
之前提议绑石头的人又嚷嚷道:“万一他会水呢?这里长大的有几个是不会凫水的?不绑石头算什么惩罚?”
有人说:“他都烧成这样了,还被反绑着手脚,再绑石头就太过了。”
之前那人又说:“他是叛徒!死有余辜!凭什么要饶恕他?”
有女声说:“阿生!你太过分了!你是不是在针对阿牛?我早就知道你看我们不顺眼了!那符水肯定是你做了手脚,我昨晚就看到你在那鬼鬼祟祟!”
叫阿生的那个人声音又响起:“你胡说!我只是去看看符纸够不够用!”
女人说:“他才是叛徒!大家快捉住他!”
“发烧的又不是我,凭什么说我是叛徒?”
人群喧闹起来,刚准备进林子捡柴的张冉停下来,往小溪边看了眼。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泰安城这里有山有水,官多代出身的乔辉却捉鱼打鸟样样精通,毕竟他学武时跟着武师到野外训练过,现在小溪边已经被他扔了四五条鱼上来,此时他正站在小溪边,手上的树枝往水里一打,被他击中的鱼就自己跳起来,他再一挥树枝,鱼就被他拍上岸。
张冉是一个很怂的人,素来不爱多管闲事,树丛那边的事情她就不去凑热闹了,万一惹祸上身怎么办?
不爱多管闲事的张冉跑回来拉住乔辉的胳膊说:“乔大哥,这些鱼够我们吃了,不用继续捉了,那边好像很热闹,还要闹出人命的样子,我们要不要过去看看?”
乔辉看了眼张冉拉住自己胳膊的手。
他以前其实很少跟别人这样拉拉扯扯的,可每次张冉拉他,总会给他带来一阵酥麻感,他并不排斥这种特别的感觉,于是就任由她总是这样对他拉拉扯扯了。
“你想要救被光明教信徒处罚的罪人?”
“是光明教的人?”张冉的手慢慢松开了他的胳膊。
被人捉胳膊其实是不舒服的,可看到张冉白皙的小手离开自己的胳膊,乔辉一时间也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失落叹气。“这是他们光明教内部的事,你要管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他们不会跟你讲道理的。”
因为涉及命案,之前有过跟受害者关系好的人想要去给受害者击鼓鸣冤,可如今的世道,饿殍遍野,被处罚的人本来就是病得快死的人,光明教把他们烧死或者淹死也只是加速一下他们的死亡,早一天晚一天没多大区别,谁会管呢?于是后来就不了了之了。因为官府不管,所以变相纵容了光明教信徒的恶行。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张冉有些难以理解这群被洗过脑的人:“人家生病反而是不忠于天神的叛徒?这算什么道理?”
她刚刚已经从乔辉的记忆中了解到了类似的案件。
每一个光明教的信徒在生病时都会喝下符水,因为他们没钱看大夫,只能通过喝符水自己骗自己,给自己一个心里安慰。
喝下符水后,不少人是真的恢复了的;但总会有那么几个人过了好多天都没有康复,继续喝了几天符水后,病情反而越来越严重的。
这时候其他人就会跳出来,说这人肯定是心不够诚,是假装虔诚的信徒,不是真正虔诚的信徒天神是知道的,在信徒当中出现这种人天神就会给所有信徒降下惩罚,从此不再庇护他们,所以他们必须把这些假的信徒揪出来,接受天神的惩罚,若是这些惩罚罪徒熬过去了,就是天神开恩,若是惩罚后罪徒们没挺过去,那就是这个人罪无可恕,死不足惜。
“这个世道怎么会这样?就不能有一个正常点的国家吗?”张冉觉得,那些信徒们也许不是不知道天神是不存在的,他们只是不愿意相信,宁愿相信世间真有神,天神有一天会把他们带出苦海。
“乔大哥,你……”张冉咬了咬唇,她刚刚想问乔辉想不想为改变这个世道出一份力,可乔辉从当官后,好像就一直在跟贪官污吏斗争着,而他斗争的结果呢?
乔辉没等到她的下文,便问:“我什么?”
张冉说:“没什么,就是听他们说要把人往河里推,这条小溪的水跟那边的水是相通的吧?万一那个人就是染了瘟病的呢?咱们总得去看看不是?”
“还是你考虑的周到。”乔辉这时候也想起来了,现在正在闹瘟疫呢,如果有瘟病的病人被光明教信徒推进河里,那喝过这河水的人会不会被传染?
乔辉连忙往树丛那边走去。
他的速度很快,也就一眨眼的功夫,张冉都没回过神,乔辉的身影就消失在那头了。
张冉在后头不紧不慢走着,她好像知道刘熙在云来客栈宣讲的原因了。
他是说给乔辉和隐藏在客栈中的某些人听的。
光明教的信徒为什么会有此等恶行?为什么这恶行不会被制止?因为会加入到光明教的信徒都是被生活逼到绝路的人啊!都是贱命一条,谁会在乎他们的生命呢?如果没有光明教的信仰存在,他们早就支撑不下去,早就已经不存在了,现在只是等到生命垂危时才推人一把,这种惩罚又何尝不是一个不用再受病痛折磨的解脱呢?如此悲凉的人生,到底是因为什么?刘熙一个承袭爵位享尽荣华富贵的公子哥如今能够把贫苦百姓的人心了解得这般透彻,估计是这些年看的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