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添这些天事物非常繁忙,当然他也有借着忙碌来抚平烦躁的意思。
暗卫来禀报他,说秋茗月出宫了,要回秋府去的时候,他正埋头于一大摞奏折中,不仔细找找都看不到他人在哪儿。
他听了,没怎么在意的答应一声,短暂的停了手上的事情想了想。
他觉得,秋茗月回去秋家呆一阵子也好,女人和丈夫闹了矛盾,不都喜欢回娘家吗?
同时,他自己也想冷静一下,好好理一理思绪。
他们当年分手,就是在所谓的磨合期。秋茗月他确实喜欢,但世界上没有完全适合的一双脚和鞋子,总要有个互相适应的过程。
秋茗月有时候太叫真太任性,尤其在他很累的时候,他真的希望身边有个善解人意、温柔贤惠的妻子,而不是一个反复问他去干嘛了?为什么这么晚回来?和谁吃的饭?饭桌上有没有别的什么女人?……
在这个陌生的时空猝然相遇,失而复得的喜悦掩盖了一切。让他觉得,身边只要有她就够了,可是生活总要向前,他在这里是个皇帝,他不迷恋权利,但皇帝就和其他的工作一样,如果做不好,照样会被炒鱿鱼。而皇帝这职业,搞不好不只是丢饭碗,还会把命也丢了。
他的处境不乐观,很容易就会成为亡国之君,外有强敌虎视眈眈,内有朝臣结党弄权,他这皇帝,当的很不容易,内忧外患迫在眉睫,可是秋茗月却不理解他,还在纠缠于一个气质有点像吴娟的人。
阿添觉得,如果他是个太平天子,是那种只要不犯什么错误,按部就班的呆着就能无功无过顺利退休的皇帝,他愿意宠着她这性子,把她当公主、当女儿哄着,整天陪在她身边,给她足够的安全感,反正政务都有中兴耿耿还能力超群的大臣处理,他们就安安心心虚度此生便好。
可是他不是,他是个稍有不小心就会沦为傀儡,或者直接被人赶下台的窝囊皇帝,所以他便觉得,她也该懂事点儿了。
“回去好好想想也好,有丞相和夫人劝着点儿,她大底也能想明白。”
他自言自语到,而且他之所以要留下赫连娟的原因,也还没来得及和秋茗月说,正好能让秋丞相代劳。
他再次拿起毛笔,专著的投入到无穷无尽的繁杂事物当中,不知不觉便已是月上中天。
他揉揉太阳穴,叫小贵子准备了晚饭草草吃掉,便倒头睡下,有暗卫求见他也挥手打发了,实在懒得处理任何事情。
第二天,秋丞相照常来御书房与他议事,中途秋丞相重新倒了杯茶,与他闲话家常。
“茗儿最近如何?她母亲和哥哥都很是想她,中秋不知皇上可否开恩,容她回家小住几日,也圆了老臣这天伦之乐的美梦。”
阿添手中茶杯猛地吊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瓷器碎裂声。
“她昨日不是回了秋府?”
秋丞相脸色也变了,端着茶杯的手不停地颤抖,满脸不可置信。
“茗儿不曾回府啊。”
“来人!”
小贵子应声进来,刚要行礼就被阿添打断了。
“昨日是谁跟着贵妃娘娘的?马上叫他进来!”
黑衣的暗卫跪在阶下,头也不敢抬。
“不是说贵妃回丞相府了吗?”
“奴才之罪。奴才跟随贵妃,中途被人群冲散了,离的有点远,只看到贵妃朝着秋府方向去了,没来得及跟上。”
“然后呢?”
“后来……奴才到了丞相府,发现贵妃还没回来,又去了藕花楼寻贵妃,也没寻到,等了许久都不见贵妃,便回宫禀报皇上了,但……”
他没敢说下去,他回来找阿添,但阿添刚睡下,没有见他。
秋丞相登时就站了起来,嘴唇气的发白,手指抬起来差点指上阿添的鼻子,抬到半途才终于忍住。
“茗儿一夜未归,皇上都不知道吗?”
“丞相大人息怒,丞相大人息怒,娘娘也未必是没回来,或许出去遛了个弯儿,早就回宫了,只是咱们不知道呢。”小贵子在一旁出了一头冷汗,连忙赔笑打着圆场,说着他转头对守在外面的太监道:“还不快去紫微宫瞧瞧!”
然而秋丞相却没有息怒,也没有坐下,他与阿添心里都明白,秋茗月根本是没有回宫的。
“皇上说过,会好好照顾茗儿的。”秋丞相说完这句,俯身行礼,转身便出了御书房。他脚步匆忙,险些被门槛绊个跟头,踉跄几步便到了外面,然后几乎是跑着出了皇宫。
阿添根本没注意秋丞相说了什么,他脸色苍白,心里却是如同有火在烧。
他又急又气,急的是不知道秋茗月跑到了哪里,有没有遇到什么危险;气的是,她怎么可以这么任性,说走就走,有没有想过他的感受。
去紫微宫的小太监很快回来,满脸的惊恐。
“贵妃……贵妃娘娘没有回来,红藕、清荷两位姑姑也不再,莲心姑姑说她不清楚娘娘去了哪儿。”
阿添猛地起身,朝着紫微宫的方向大步而去。
紫微宫里人去楼未空,没了住在里面的那个人,只留下雕梁画栋的巍峨殿宇空荡荡的伫立在微微泛着凉意的秋风里。
寝殿里摆设依旧,只是少了许多秋茗月常用的东西,帐幔飘荡,阳光洒下来,能看见细小的灰尘在空中飞舞,一切都显得静谧而安宁,仿佛这里从来不曾住过一个鲜活明媚的人一样。
梳妆台上静静躺着一封信,被一只玉簪压着,那是那年上元节,他们一起在街市上猜灯谜赢来的奖品。
彼时他们相逢不相识,只以为是一见如故,却不知是久别重逢。
后来这簪子她一直细心收着,说那是重逢后他送她的第一个礼物,她要好好珍藏。
现在,它安安静静躺在那里,躺在那封她写给他的信上。
阿添在原地踟蹰了许久,一时竟没勇气上前。
终于拿起那封信,薄薄一张纸,风一吹就不知能飞到哪里,落在他手中却重如千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