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雪租的房子马上要到期了,自打和戴奇确定复婚之后,这里就成了隔壁。
又到了年关之时,陆雪回来收拾收拾,熟悉的小区、熟悉的电梯、熟悉的楼道,惟独不再有了戴奇。
还记得刚过去的那个年夜,漫空蓝色的烟花,那一瞬如童梦一般。紧接着这一年里的点点滴滴,不得不说异常丰富,丰富得让时间变长了,彼此的事、家里的事桩桩件件,仿佛已经过去了很多年。
不愿多想总也挥之不去,不过此时的她更在意戴奇的不辞而别,这让陆雪很失望,她不知道一个人要多久才能治愈,也不知道戴奇是不是去疗养,她只知道空荡荡的一座城让人再无念想。
陆雪时常在想,她和戴奇其实没有什么轰轰烈烈的故事,也没有刻骨铭心的经历,就连生病安慰感情陡升这样的桥段,也只是贴了一次膏药而已。
在与戴奇的相处中,她从未失去理智,包括当下,而也正是当下的理智,让陆雪有些害怕。她什么都不确定,但她知道这一次错过,她将再度回到从前,回到那个冰冷又不屑的陆雪,而且后面还要跟上几个加号,显得更加病入膏肓。
她并非不喜欢那种状态,只是不能割舍从前的感受。
她怀念那座石桥,所以她的书里多了很多桥,她习惯了凌晨三点的车灯,她总会在那个时间醒来,从前她最讨厌一切不在计划里的声音,渐渐地,她觉得有风铃作伴是一件美事。
人们之所以害怕,因为时间只会讲真话。
打开房门,迎面是闷闷的尘屑气息,她想快点离开这里,好在是也没太多要带走的东西。敞开着门快速拾掇起来,几本颇有意义的书、抽屉里几个许久未戴的手镯、几件曾经特别喜欢的大格子衫,再望去就都是可带可不带的东西了。
之前离开的时候并没有关窗,不一会儿,风穿堂而过。
叮铃铃铃!
阳台的风铃响了起来,刹那间,陆雪的内心不由一酸。
雪花一样的铃坠,一共有六片,中间的金属管也是亮晶晶的雪色。而上方,则是一个盖有一层“积雪”的小房子,像童话世界里的古堡。
这件雪花风铃的故事,不必去究细枝末节,陆雪已了然它的全貌,人所看重的万千物,没有什么比伤过更深重。
戴奇送来雪花风铃的那一天,在他走后,陆雪便对一件事特别好奇,为什么这六片雪花铃坠的边缘会有一丝丝的血红?
走过戴家堡、看过惨烈事,陆雪明白了,那不是点缀。
坐在沙发上,陆雪沉默下来,她试着去了解戴奇的心境,不确定是否感同。如果代入到自己身上,保不齐也是挣扎抗争,谁让自己那时候太小了呢。那时候天一蓝就会快乐,雷一响就会躲闪,河边摸到鱼就会笑哈哈,爸和妈扯乱着头发、撞碎了玻璃,就会让人崩塌。
手掌穿过长发,陆雪叹声而出,找到了当初的小木匣,小心翼翼把雪花风铃放了进去。风铃一收仍有风声,可却让人分外压抑,陆雪拿出手机。
“陈姨,园西这套马上到期了,我就不租了。”
“想租也租不成哟,都是看在你们是老顾客,不然团圆节正是好价,我早就出手了。小戴媳妇呀,你收拾收拾,这套马上就卖掉了。”
又是转手又是卖掉,不知牵了哪根情绪,陆雪听着很是不舒服,就好像哪哪都合起伙来一样,正要开口的时候,却听陈姨又说:“小戴媳妇,园西那套是标准的筒子楼,地方还偏,我才着急转手的。你要诚心租,不如就租回园北那套,一梯两户多敞亮,这房子一敞亮人就心宽,这心一宽什么事都毛毛雨无所谓。”
“园北那套?”陆雪突然瞪起双眼,霍然发觉那不就是当初她和戴奇说了又说的“老房子”吗?
“你这是什么腔?就好像不认得也似的!你们租过还住了可长时间,不瞒你说,那里就一直没人租过,就你们这俩有缘人,之前一个月两千七,我直接把七给你们去了,你说吧敞不敞亮!”
陆雪怔怔,还说自己什么腔,倒是这陈姨一会南方腔一会东北话,四海通吃一样。不过一刀砍了七百,陆雪还是满意的。
“陈姨,那抽空我过去看看那套,合适的话我就租那了。”
“哟哟!这话说的,那房子你们比我都熟,这会还来合不合适,要不这样,咱就一千八,你要发我要发大家都要发!”
“您是真租不出去了呀!”
“租不租!”
“年后就签,一次一年。”
“就是嘛!”这话一撂,不等陆雪再说什么,登时电话就挂了。
也不知怎的,一提起那个地方,陆雪一时就凌乱了起来,再加上陈姨“锋言烈语说着缘分”,忽然觉得是个妥切的安身地。
世事总是难打包票,戴奇成了行旅人,陆雪却变得从一个宅子去到另一个宅子。想想那个地方,属实有着特殊的意义,今时的心境、从前的场景,一时间还有些期待那里。
正当这里收拾差不多的时候,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屏幕上两个大字——
四筒。
“嫂子,什么情况啊!奇哥的电话怎么一直打不通?你俩闹矛盾了?”
“你咋这么急,有什么事?”
“我要宣传呀!我现在梁子柱子都起来了,就差灯泡和音响了!而且奇哥承诺我了一大堆,咋还说撒手就撒手了?”
“酒馆都关了,要不你想想别的法子,我也无能为力。”
“这话别人说我信,嫂子,你是有能有力,要我说这个局也就你还能凑起来!”
“什么意思?”
“他不开张你开呀,老伙计们的事交给我!”
“你快拉倒吧,你们酒馆那些人,我是太见识了。”
“你看吧,物以类聚,我早就说我们这些人到哪都是不同凡响!”
“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