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了饭,陆雪正收拾的时候,戴奇忽然看到了茶几上放着一本书——
《风中的缘》。
他不知这本书的故事,但他知道这本书引发的故事,正是他们那次复婚的契机。
戴奇拿起一看,书的封面是三朵刚刚离开骨朵的蒲公英,远处有一个插画风的小女孩,右下角写着“甚嚣”二字,说起来这个笔名,戴奇也只是从沈妮那里听过一次。
戴奇看了看目录,简单翻了翻,见陆雪出来便又放下了。
“别告诉我,你没看过这本书?”
“确实没看过,我平时不怎么看书。”
陆雪目有惊讶,“当时因为这本书,你父亲要婚内财产分割,闹的可是不小,我还以为你早看过了呢。”
“足见我当时根本就没想财产的事。”
陆雪笑了笑,“倒也是,不然的话估计你连销量都摸个一清二楚了。”
“话说这里面讲了个什么故事?”
“这说来可就话长了,简单来说就是个有些悲惨的故事。”
“风中的缘,听名字不像是多么悲惨。”
“风中的缘飘忽不定,一会刮到这里一会带去那里,一场丝毫不受控的缘分,到头来总是充满唏嘘。即使最后相见了又如何,有些东西就是无法弥补,还不如平稳度日,少了彼此的起伏。”
陆雪有些出神,戴奇沉了沉,“为什么我听上去,这不像一个爱情故事呢?”
“还说你没看过?”
“怎么会骗你,我有那么无聊吗,我只是觉得一个大冬天都能在阳台写书的人,骨子里就是冷僻的,能写出什么爱情故事。”
陆雪不但不以为怪,还忽然笑出声来,“说的也没错,爱情如火,要想写好得真的融进去才行。说实话,这个可比写料理难多了。”
戴奇笑了笑,“说了半天,你这书到底是写了什么?之前你可是说过这本书卖的不错,那肯定有打动人的地方。”
陆雪冲了两杯咖啡,二人来到了阳台,头顶是雪花风铃,眼前是刚刚拼好的书桌。
“未见得打动人,可能是让很多人心生怜悯吧。我写的是个小女孩,一个生了太多这样的小女孩。”
戴奇皱皱眉,“生了太多这样的小女孩?什么意思?”
“有一种现象你肯定知道,在一些地方,家家户户都在追求儿子传宗接代,否则会被人说断子绝孙,可怕的紧。所以在儿子出生之前,他们为此不遗余力,可是往往事与愿违。有些命数不够的,接连三四胎都是女孩,放在三十多年前,这是养不起的。”
“这我太了解了,至今还在遭受戴家无男之苦。”
“这本书的主角阿缘,就是一个被送养的孩子,有一天阿缘的弟弟出生了,宗族上下为此振奋。可尴尬的是,家里已经有了四个姑娘,阿缘的姐姐们已经上学懂事,再送给别人养失了时机,所以就拿最小的女儿下了手。”
陆雪吹了吹咖啡的热气,神色如常,“他们骗阿缘说去一个地方戒奶,可是那时候阿缘已经两岁多了,她对这个模糊而又操蛋的世界已经有了记忆。在一个很遥远的地方,阿缘被送去了一对不能生育的夫妇,从此他们其乐融融生活在一起,阿缘再也没有回去过,就当一无所知再也没有提起过。”
“阿缘渐渐长大,她的作文写得很好,上了大学她的诗和散文、她的散文诗已经小有名气,有人事与愿违,有人事有遂心,这让她觉得毕业之后她可以不靠任何人。或许连阿缘自己都未曾察觉,她的内心慢慢生出来一种‘复仇’之感,她要让自己越来越好,她要给现在的父母最好的生活,更重要的是,她要让那些生而不养的人后悔他们的选择!”
强压之下,仍有悸动,陆雪沉定的目光,已有波澜。
“后来呢?”
“没有后来,后来根本没有必要,我只是心疼阿缘,写出属于她的人生轨迹就够了。没必要写一个欢乐的大结局,两个爹两个妈不一定暖和。也没有必要写一个洒泪的大结局,相拥而泣还以为是久别重逢呢!”
戴奇一时沉默,他看着陆雪,也惊叹于陆雪,她不说歇斯底里的情绪话,但每个词每一句都是独属于她的表达。表面是调侃,实则很深刻,经她一说却又足够洒脱。
“我在阿缘要见亲生父母的时候就结了,不见才是我心里的阿缘,她还是要回到行途,回到那个不被打扰的世界。风中的缘,其实是风中的阿缘,怎么样?这书名是不是很贴切?”
戴奇点点头,“我懂了。”
“其实很多时候,观念是无辜的,是因为有人去信去捧,观念才有立足之地。你有没有发现,对我们这样的平凡人来说,一生所遇最大的观念冲突就是围绕着婚姻。如果你顺着这条路一直往下走,大半的光阴都要被它裹挟。”
“没有婚姻,就不会有阿缘,没有阿缘,就不存在抛弃,没有抛弃就不用期待重逢,而没有重逢,才是最好的结局。所以,人为什么要结婚呢?”
陆雪所说的,在戴奇听来很是极端,但此情此景,他没有任何话去反驳,他也不想反驳,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这话素来没错。
转念一想,自己这个“钉子户”,哪有资格说什么极端不极端呢。
其实这些话本不必说,戴奇自个看完这本书必当明了,感叹于阿缘的经历,悯然于一个小姑娘的遭遇。
可他们还是聊了这么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