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的尽头,摆县。
在戴奇的记忆里,这是一个特别安详的小县城,周围有不知多少百亩的田园,像油画中的风景。县城里的景象像一个慢悠悠的老人,起得很早,睡得也很早,白天不是很有精气神,总是打盹。
然而近些年来,这里变得喧嚣起来,想走进县城先要经过一长串的汽修厂,崭新的建筑错落在老房子之间。这边老头在下棋,旁边年轻人在玩密室逃脱,这边广场舞依旧,那边一群人对着无人机起哄。
戴奇对这里没有归属感,他也不是很喜欢这个地方,只要一想起来,乍入心头的都是苦闷到让人自闭的52个小时火车。
戴奇十岁那年,父母便离婚了。
他的母亲包慧琴是戴家堡的外地媳妇,离婚之后她便回到南方务工,也是在这段时间,结识了黎广生,也就是戴奇的继父。
戴奇的抚养权没有明确归属,是由双方共同抚养。他在戴家堡镇上学,每到暑假的时候,戴家会找个人把他送到摆县,待上两个多月之后,黎家再找个人把他送回戴家堡。
等戴奇十四岁的时候,他便独自开始了这样的来来回回,所以他讨厌和火车有关的一切,鸣笛声、车厢的味道、烦躁的啤酒瓜子花生米。他也不喜欢窗外的风景,也从不会出去走走,烂大街的诗和远方与他无关。
傍晚的时候,戴奇开到了县城。
可在县医院门口的地方,他却被一辆摩托车拦下,粗壮的单摇臂、夸张的大口径排气管,戴奇认得这种摩托车,起码要二十万的杜卡迪大魔鬼。
车上是一个年轻人,染着复杂的发色,里面是黑色、往外是褐色、最外面是黄色,他的衣着很是时尚,黑色极具质感而打着方钉,胸前是一个渐变的骷髅头,满满的朋克风。
车上还坐着一个女子,有着靓丽的外形,同款的头发与衣着。
“哥,妈没什么大事了,检查了一下已经回去了,我接你回家。”
他就是黎肖肖,戴奇同母异父的弟弟,他比戴奇小十三岁,今年也有二十二了。
“哥?”
戴奇把车窗升了上去,看也不看黎肖肖,往县城的北面开去。
对于这个人,戴奇想尽一切努力把他从自己的世界屏蔽掉,即便是电话里听到他的声音,戴奇的怒火都会收之不住。
说起来,小的时候他们相处还很愉快,黎肖肖也是听话懂事的孩子。可自打上了初中之后,他便没有一天让家里省心,大专也没有读完就辍学回到了县城。
自从戴奇毕业后,他没少贴补黎肖肖,在学校生活拮据、想买个手机还差多少、新学期要买什么体育器材,无论何种理由,戴奇都会给他打钱。甚至于他被学校劝退之后,想在县城做点小买卖,戴奇也都应了。
可是后来呢。
仗着家里开了个小汽修厂,整天研究改装,女友换了一茬又一茬,是朋友眼里的头儿、县城最拉风的仔。
如果只是钱的事,戴奇也不会如此憎一个人。
他满心所虑,都是自己的娘亲。
母亲的心脏本就不好,黎肖肖这一年年的折腾,不知让她遭了多少苦,一想到这些,戴奇就有扎心之疼。
可他是亲儿子,黎肖肖也是亲儿子。
戴奇又能怎样呢。
快到了的时候,戴奇把车停下抽了支烟,他不愿想这些,但当下这个情境又让他没法挣脱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