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戴奇觉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只要隔得远,没有什么不能圆。
总体看下来,那一出出戏的效果还不错,他没有结婚、日子不断往前走、也没有和家里闹得不可开交,这三样都具备,说一句成功并不过分。
可是如今的局面让戴奇意识到,除了说实话,已经无路可走。
等待自己的是惊涛是雷霆还是谩骂,他也不得不承受,对方将有万语千言,而自己只有“七字真经”,这将注定是一场不平衡的较量。
“戴奇,不好意思,昨天给你打电话,那一瞬间我懵了。你放心,后面的事我不会打扰到你,我们各自料理。”
道歉的话只是随口,陆雪向戴奇摆明了立场,她不会再说谎,不会再用戏来养时光。哪怕洪水要将自己淹没,她也要先立一道闸,烦了、累了,不要再编了也不可调和了。
“我也是此意,保重。”
“保重。”
短暂的几秒钟,谁也没有挂电话,仿佛并肩一个战壕的战友,现在要各自去守一片阵地了。而他们也很明白,这一战过去将永远断开他们的交集。不存在之前那般朋友相处了,风平浪静之下都有机会选一种舒适,电光火石之后谁也不愿再碰光火。
这一通电话,或许是此生的最后一通。
戴奇面色平静,在整个戴家的群里发了一句话——
“都不要再张罗了,我已经离婚了。”
他明白自己接下来要面对什么,其实这十多年来,戴奇从来没有逃避,他只是用一次次的假象去应对家族棘手的问题,这一次也不例外,只是没有了编织假象的空间而已。
刚刚还你一言我一语接连不断喜庆表情的家族群,陡然间陷入冷峭。
“回来!你给我回来!”
戴得隆不多说一个字,但他每个字都像是咬着牙。
戴奇小时候的生活的地方,从前这里叫戴家堡,现在是戴家堡镇,最顶峰的时候,这里有六成以上都是姓戴的人。而今虽然人口外出的厉害,但戴家仍是第一大族,在这个镇子,戴家人很有威望。
戴奇上一次回来是三年前,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那一次回来不甚愉快,无论是亲戚还是小时候的玩伴,都不曾有第二个话题。小时候河沟里捉虾那些事懒得再提,还不如拿孩子举举例子,兴许还能刺激一下这小子。
这个出走多年的人啊,怎么就变得如此不谙世事了呢?说起话来,他什么都懂,那又为何最该懂的装作看不见呢?还是说在大地方待久了就变得自私了,只管眼前红火,不顾身后萧条?
他看我们,会不会只是脸上热忱,心里不定怎么藐视我们这些乡巴佬呢吧!真以为大地方、大人物、大事业、大未来,是真心的捧抬?
对戴奇来说,这些事情还上升不到对错,人都是用经历说话,自己这个多年在外的人,还能心无罅隙打成一片才显得更假。
这一次回来,情况无疑更糟,它也真的关乎对错。
戴奇还没来得及放下箱子,就来到了一处篱笆大院。
迎接他的,是一个规模甚大的阵仗。
戴家分为很多支,戴奇所在的这一支家主是戴奇的祖父戴世勋。除了在整个戴家堡的比较,支与支之间的对比显得更真实,男丁越多人气越旺,这个东西完全可以量化。比如我这一支男孙十二,开枝散叶成筐而计,你那一支男孙就仨,至今还没一个姓戴的重孙,这还用比?这东西也能压人一头,而且不需宣扬,沉默本身就是爆发。
戴世勋坐在正中的座位上,拄着一根手杖,眼中的愤怒压得戴奇的叔伯姑姑们一语不敢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