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筒子,你的工资到账了吗?”
“到了啊,你的没到吗?”
“没有啊!奇了怪了!”
“再等等,或许有延迟。”
“到了到了!”
“我就说嘛,戴老板在准时发工资这块从来没输过。”
四筒和花牛在群里聊得欢实。
六点多了,银行已经下班了。
老万终于忍不住冒了出来,“戴奇,你拿工资卡人!算什么男人!”
“离职工资发现金。”戴奇回道。
“你就是故意的!”
“庙小菩萨凶!”
酒馆营业的时候,老万又冲了进来,这一次比往常盛气得多,就像腰上别着一把大刀、走一步抽一分,劲头颇是吓人。
一股大力撩开了后厨的门帘,卷在那里半天舒展不开。戴奇抱着胳膊坐在气灶旁,俨然是等了许久。
四筒三个人围在一起,皆是胆战心惊,如果说上一次的老万还有些忧虑有些挣扎,这一次的他就像火上浇油要放开了抡。
“老万要吃人啊!这匹马是彻底惊了!”
“应急预案都心里有数吧,一会儿看我信号!”
“了解!”
老万把帽子往后一扯,挺然锵锵的手指直指戴奇!
“戴奇!是男人有话当面说!耍这些伎俩有什么意思!”
“老万,还是你懂我的良苦用心,我这么做就是为了找一个当面说的机会呀!”
“戴奇,你我说过,聚不求、散不阻,我已势必要走,你却用钱压我!当初的话不能当个响屁!”话到这里,老万喉结一动,“哪怕你不记过往,那也换个方式,压我工资、卑劣粗俗,是当我老万活不起了吗!”
戴奇站起身来,“老万,你为什么要走?我、陆雪、小妮、筒子、牛子,我们是知道了你坑蒙拐骗还是知道了你烧山放火?筒子搬砖连型号都搞不对,赔不起被迫跑路,牛子纹身给人中了毒,为了避免官司被迫改行,我们说什么了吗?”
外面,四筒和花牛对了个口型,显然不是什么好听的话。
“他们的过去如此不堪,我们知道你的一点点光辉又怎么了?躲避光环、低调做人那是你的事,至于你为什么不愿活在光环之下,谁又真的在意?谁又有时间打听?筒子有空还要准备他第四十五个相亲对象呢,牛子有空还要学调酒别让人觉得他是半吊子呢!”
外面,俩人又对了个口型。
噼里啪啦,戴奇一通狂说,老万不难察觉出戴奇“意之所指”,事情将止于照片这一步,没有人会追问也没有人敢追问,不存在背后种种。
“我不会碰料理的。”
“那我就放心了。”
“什么意思?”
“老顾客总会发消息问我今天有没有卤猪蹄熏火腿,我要是说我这有厚切三文鱼,不出一个月馆子就黄了。”
老万凌锐的目光稍有一缓,戴奇立时又道:“至于昨天陆雪,她纯属写作写得疯疯癫癫,其实她不是要学料理怎么做,只是想知道料理师们对料理的理解。既然这样又怎么会有标准答案呢,随便找一个料理师,只要有理解就都是答案。她也让我向你道歉了,你也别往心里去了。”
说话间,戴奇准备往出走,“你放心,陆雪不会再来打扰你的。有些东西本就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比如筒子,他要是能把相亲的精髓讲出来,自己就能开培训班了。再比如牛子,他要是真知道鸡尾酒的真谛,也不会至今还在模仿了。”
沈妮看着脸色通红的二人,感觉应急预案怕是要用到他们身上了,只是他们也都知道,平时戴奇不是这么无聊的人。
“陆雪那边我也训过她了,通过第一手的人要到第一手的资料,然后复制粘贴,就觉得比网上查到的高明了许多,简直荒唐!”
就在这时,老万缓缓把冲锋衣脱下,慢悠悠挂在了那个一直垂落的位置。
“我甚至劝她改行,她还嘴硬的不得了,说什么写庄稼一定要下农田,写房产一定要体验一下销售顾问,这哪里是写书,这不就是变着法折腾自己嘛!”
“隔行如隔山,你不要有这么多偏见。”老万沉沉开口。
戴奇半面不解半面含笑,“这怎么会是偏见,同样一样东西,不同人的手同样的结果。看过农家插秧,我也能做得有模有样,了解了一道寿司的制作过程,一遍遍熟悉之后我也能做得不差,怎么就不能复制呢?”
“还是有区别的。”
“能有什么区别?”
“如果让你腌制一盘白萝卜,用你查到的配方,再花上你半个月的时间,当你满心以为大功告成的时候,可能猪都不乐意吃。”
戴奇不怪反笑,这说话的范儿,才是老万呀。
“首先是原料,真正可口的白萝卜,他们会首选东京龟户。很多料理师认为,只要尺寸相仿、质地差不多,就是一般无二的口感,这是完全错误的。其次,如果他将白萝卜去了皮,而想让柚子香快速进入,又成了反面教材。如果他不切成墩子就先腌制,野泽菜和牡蛎的时机也没有拿捏好,不懂得热焙茶的运用,只会放单调的海参。最终它可能也是一道料理,你还会觉得没有区别吗?”
厨里厨外,都听得一阵怔然。
半晌之后,老万摇了摇头,面有几分自嘲。
不多时,他抬起头来,这些话呀,没有人逼他说,他说了也没人能听得懂。可是自打那第一个念想唤发出来,是他自己不能自抑,好似琴瑟皆备引人一歌,好似流觞曲水时,伸手正抵会心一盏。
也在这时间,老万目有微动,时而觉得他掉进了纷杂,时而又觉得他走出了纷杂。从前每念,千丝万缕,今时回望,些已就木。
“嗨!我为什么要说这些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