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花牛最后一天在酒馆了。
凌晨三点有一场告别的局,哪怕是这样的时刻,老万也是吞吞吐吐,戴奇和四筒劝了半天,他才勉强答应了去这趟KTV。
老万素来神秘杳杳、孤者风范,往KTV里一坐,他不住地揪着冲锋衣的帽沿,挡上眼睛还不够,恨不得遮到下巴。
老万不得劲,花牛也不舒服,他不需要这样的送别,哪怕再铺张都不如提辞时戴奇多说一句话。
四筒想做万花筒,可他和花牛素来不对付,大耳环小哥一直瞧不起自己,和老万的交集就是给盘子大碗划划片区。无奈之下,四筒只好拿起麦克唱起歌来,他只会唱一首歌,就是《水手》。
这当然是一首经典的好歌,如果放在二十年前能唱成四筒这样,一定会得一个满堂彩。可如今再唱这首歌,一个抹满了发蜡提着录音机穿着喇叭裤的形象跃然眼前,仿佛是男版的《潇洒走一回》,人们只顾着关心代差,竟忘了这首歌究竟在表达什么。
四筒用歌圆,戴奇用酒圆,话也说得不到位,酒到喉咙下不去,本以为坚挺的“篱笆四光棍”,此时让人觉得塑料情谊难过夜。
戴奇提起杯来,“只要相聚就不谈别离,都是老伙计了,没有什么比我们兄弟在一起更开心。所以我决定了,从今年开始咱也弄个年终奖。”
这话说完,老万挠起腮帮子来,这个饼弹性有点大。心情好了发一万,心情不好发一千,这就注定到时候这个说话的人心情不会太好。
四筒也不唱了,他在想既然要让兄弟们开心,为什么要把年终奖拖到年终呢?至于花牛,则是在心里翻着白眼,万万没有想到戴奇竟用这样的方式来挽留他,难怪提辞职的时候戴奇没有一句挽留,估计以为这年终奖是一道杀手锏呢。
杯子举了半天,没人与他举杯,不免有些尴尬,“兄弟们都振作点嘛,今天我们还要欢迎一位老人的归来!”
四筒和老万对视一眼,而后就都看向了花牛。
“哥你搞什么!我刚下车来什么KTV啊!”
还未见人,先看到一个大号的行李箱推了进来,随即一位风尘仆仆的姑娘出现在众人面前。
姑娘的皮肤不是太好,脸上有着星星点点的褐斑,她的嘴巴有些“地包天”,显得整个下巴非常陡峭。扎着两个马尾,穿着比较松散的运动服,身后背着一把吉他。
她叫沈妮,是戴奇的表妹,不像戴奇父亲这边兄弟姐妹多达八个,戴奇的母亲只有一个妹妹,而且只有沈妮一个孩子,这使得戴奇和沈妮的交往更多一些。
戴奇大沈妮三岁,自打毕业之后,沈妮一直没有固定的工作,她上的是音乐学院,一直有一个唱作人的梦想,不知为何走着走着成了个行旅人。
篱笆酒馆刚开的时候,沈妮便来做服务生,后来经常驻唱,可惜她的心总是静不下来,驻唱的收入不菲,怎奈每隔一段时间她就要出去走一走,这一趟是最久的。她去了国外,连过年都没有回来。
众人都鼓掌欢呼,这个消失半年多的“老人”终于回来了。
“给你接风啊。”戴奇笑着说。
“你们想喝酒就直说,那么多理由。我再晚来半小时,都得给你们叫车了。”沈妮撇撇嘴,随后亮出两颗不大的虎牙笑了出来,“好久不见啦伙计们!给你们带了礼物,收拾收拾明天拿给你们。”
“人回来就好。”四筒讷讷说。
一句话又给整个屋子说安静了。
沈妮不以为怪,笑着坐上前来,“筒子哥,我猜你这相亲大业还是没完成呢。”
“面人儿打架,白扯!”老万接过说。
沈妮大笑出来,四筒心知说不过那老匹夫,憋得一脸通红。
“牛子,你哑巴了!”老万扭过头。
花牛清了清嗓子,“真是给你接风的,我先干一杯。”
沈妮没有直视他,喝了口茶水。
戴奇一拍巴掌,“首先欢迎沈妮同学归队,我们终于不用每天循环《你是我的眼》《我们不一样》了!一起干一杯!”
大家的兴致都高了起来,沈妮也喝了一杯啤酒。
花牛举起手来,“我就是关心刚说的年终奖还算不算数?”
“牛哥怎么还惦记年终奖呢?”戴奇调侃。
花牛眼角睨了一下沈妮,又赶忙看向老万。
老万捏着下巴看着花牛,“关心有什么用,庙小菩萨凶,你就是个上香的。”
戴奇手指头点着这一个个,心想这是雇了一帮什么玩意。
他们在KTV喝着、唱着、聊着,沈妮归来意味着篱笆酒馆的核心团队齐了,他们又将回到你侃我一句、我损你一句的日常。
花牛的酒、老万的菜、沈妮的歌,他们有很多谈资,像一个封闭却又完整的小世界,酒到浓时总会说,有你们便足够。
只是对戴奇来说,沈妮的归来,也意味着另一件事又要整天围在耳畔不得消停了。
戴奇自己的感情婚姻虽然折腾,但也算干净利落告一段落。然而围绕在他身边的人,感情事的繁冗快要成了生活的日常。
其中一个他最难对付的人,就是他的姨妈,也就是沈妮的母亲。她与戴奇交流甚密,然而话题永远只有一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