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一楠回到医院的时候已经快九点了,小裴饿得腰都直不起来了。朱馥梅的骨折处理好后,已经睡着了,许一楠悄悄把小裴叫到门外,把打包好的吃食拿出来。小裴伸手就要抓包子吃,许一楠打了他的手一下,说:“洗手去!”
小裴乖乖地站起来去洗手,起身时,见许一楠拿出了一盒红烧肉。他心里一股暖流划过:这么多年了,她还记得我爱吃红烧肉。
许一楠自己喝了那碗蔬菜粥,吃了两个包子,心里有事,就吃不下了。小裴喝着海鲜粥,说:“你还记得我爱吃什么。”
许一楠白他一眼:“自作多情。”
小裴嘿嘿笑着,已明显不像刚见面时那么尴尬。“谢谢你啊,一个人把孩子养大。”
“那是我的孩子,跟你有什么关系。”
“跟我有99.3%的关系。”
“去,回家把这个消息告诉你老婆。”
“我也是没有你的消息了,才找的老婆,要是知道你怀孩子了,可能就和你结婚了。”
“跟我结婚?你不是说,我不走你早晚死在我手里吗?”
“那是气话。那回在北京,你疯了一样,我什么话你都不听,非要自取其辱,我能不气吗。”
两个人小声说着话,在外人看来,就是一对伺候老人的夫妻。这时,有位女医生从医生办公室里出来,看到两人,问道:“你们是朱馥梅的家属吗?”
小裴站起来,说:“是的。”
女医生说:“吃完饭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小裴回头对许一楠说:“你收拾一下,我先过去。”
小裴在女医生对面坐下。女医生问:“你是朱馥梅什么人?”
小裴说:“我妈,哦,我继母。”
女医生看他一眼,手里翻弄着一份病历和一张CT片子,说:“你母亲脑子里有肿瘤。目前还没有做病理检查,不知道是良性还是恶性。这次摔倒,应该和这个有关系。”
小裴张大嘴巴,吃惊地说:“我妈她身体一直还好,没听她说过不舒服啊。”
“老人一般不会总和孩子念叨身体不舒服,怕孩子担心。做子女的应该主动关心才是。我看你和继母关系还不错?”
“嗯,她非常善良,也很有能力。以前一直在做心理咨询师,这两年因为一个最好的朋友去世,有些消沉,才放下了。”
“这个时候你们子女就该多陪陪她,不要让她太忧郁了。”
许一楠推门进来:“医生,怎么了?我妈没事吧?”
女医生抬头看了一眼,问小裴:“你妻子?”
小裴尴尬地笑笑:“不是。”
“哦。”女医生没再问,想当然地认为这是朱馥梅的亲生女儿。许一楠见状,也懒得解释。
“你母亲是脑瘤。”
许一楠大惊:“严重吗?”
“目前看来体积不大,但位置不太好处理,手术有难度。等做一个病理分析吧,确定一下是良性还是恶性。”
回到病房,许一楠和小裴的心情都挺沉重。特别是小裴,真心觉得这个继母人那么好,命却实在不够好。和自己的父亲相爱,在一起的时间只有短短一年;好朋友美兰阿姨六十出头就走了;自己的女儿远在美国,一两年见不着一面;现在许一楠回来了,带着自己的孩子,终于可以得享天伦了,却又病了。脑瘤,能手术还好,要是不能手术,以后会怎样?瘫痪?失语?失明?哪一样都会叫一个正常人痛不欲生。对了,刚才怎么忘了问问医生,这个消息是要告诉妈,还是不要告诉?
朱馥梅已经醒了。刚才不见那两位,她以为两人去找个僻静的地方说话,但是一看两人进门时的表情,心里就有点打鼓。能有什么事?莫不是检查出啥毛病了?
许一楠给粥店交了押金,把装鸡丝粥的煲带回来了。那煲保温,粥还是温的。她把床头支起一些,喂朱馥梅吃,朱馥梅过意不去,说:“我腿摔着了,手又没事,自己吃就行。”
许一楠不让她动手,说:“我从来没伺候过自己的妈妈,您就让我过一次瘾吧。”
朱馥梅问站在一边的小裴:“是检查结果出来了?”
小裴“嗯”了一声,琢磨脑瘤的事是告诉还是不告诉。朱馥梅看他迟疑,越发相信自己的猜测,转头问许一楠:“他这么为难,你来说吧,是不是检查出什么毛病了?”
许一楠故作轻松:“哪有什么毛病!您的各项指标比我们还好,医生都说很少见这么健康的七十岁老人。等腿好了,我带您和许愿去旅游。”
朱馥梅黯然。“还旅什么游!要不是我张罗着旅游,美兰也不会早早就没了。以后我再也不提旅游两个字了。”她抬头对小裴说:“你回去吧,不是约好去岳母家吗,回去路上开车还要一个多小时。”
许一楠也抬头,看着他似笑非笑:“对呀,你走吧,给跪搓板还得留出时间呢。”
小裴说:“你出去在外边椅子上休息一会儿,我陪妈说几句话。”许一楠顺从地出去了。
屋里,朱馥梅说:“我看你们俩怎么还像是藕断丝连。你要是现在这个家没有致命的矛盾,不奔着散去,就不要招惹许一楠。这些年她也不容易,叫她后半生安稳一些吧,她要想结婚,就找个踏实的人嫁。你不要弄得两个女人都不安生。”
小裴讪笑着说:“妈你放心,我也不是毛头小子了,分得清轻重。我不会招惹许一楠,但是这个儿子我肯定要负责任,以后也少不了要跟她打些交道。我一定注意,不会逾距。”
朱馥梅满意地点点头:“那就好。你别怪我多嘴,我是看多了婚姻不睦,有多伤人。一个安稳的家庭,对男人来说太重要了,看看你爸爸,好好一个人,就毁在婚姻不幸上。”
小裴说:“我记住了。”
医院的房子不隔音,许一楠坐在门外的联椅上,将屋里的对话听了个七七八八。这些年她带着孩子,没跟男人交往过,和小裴见了两面,心底的情愫似乎总是要往上翻涌。朱馥梅的话,如冷水浇头,让她瞬间清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