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旭午饭也没回来吃，直到下午四点才一个人匆匆赶归来，叫起司机，说要马上出发。阿秋赶紧把东西收拾好拿上车。

车往昭通开的时候，很明显大家话都少了，车厢里的空气沉闷中还透着紧张。好在120公里的路程走高速很快，不到两个小时就到了。车停在昭通凤禧祥瑞大饭店的停车场时，车里的人都暗暗长出了一口气，逃离一般地拿着东西下车，快步走进大堂。在车上王旭就订好了房间，登记后依然是把房卡给了阿秋一个，自己带着司机先上了电梯。

阿秋打开门，朱馥梅见王旭给她们仨人订了一个套间，外间的沙发把坐垫翻起来，就是一张床。朱馥梅往王旭的房间里打个电话，问他晚饭是在酒店吃，还是出去转转，找有些特色的地方吃。王旭说，梅姐你和美兰俩人定吧，商量好给我打电话。

朱馥梅打电话时用的是免提，放下电话她看着美兰，并不说话。美兰叹口气，说了声：“梅姐你定，我保证不发火不怼他，叫大家都能下来台。”

朱馥梅摇摇头，拿起电话：“王旭啊，出去走走吧，你在手机上搜一搜，看看什么地方可以去，要是近，就散散步过去。”

王旭说：“这里楼下就是商业区，我们可以下楼找个有特色的小店，吃完饭到对面的望海公园散散步，消消食。”

“那太好了，我们一刻钟后在大堂集合吧。”朱馥梅挂上电话，催促美兰去洗把脸，站在洗手间门口对美兰说：“王旭是个有心人，在车上就把一切都料理好了。他对你，说真心话，还是挺在意的，你别真把他的心伤着了。”

美兰停下擦脸的手，说：“他都能跟别人弄出孩子来，就没怕把我的心伤着了？我要是惯着他，以后过一两年给我来一次，我还活不活了？”

朱馥梅有些无语。更年期的女人性格还真是变化很大，以前一贯洒脱的美兰，如今却直往牛角尖里钻，一脸死追穷寇的勇悍。她想说：那就离婚算了，这样下去，两个人都会陷入绝境，何苦呢。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美兰斗志正旺，还不知有什么话等着她呢。

她们下来时，王旭已经在大堂等着了。司机没在，王旭说，司机要自己吃点东西，就早休息，不跟他们出去了。

美兰低着头，走在朱馥梅的身后。王旭让过朱馥梅和阿秋，美兰走到他跟前时，他递给美兰几张对折的A4纸，说：“我今天白天弄出来，在豆沙镇打出来了。你要同意，我就签字。”

美兰打开一看，是离婚协议书。

她又折好，放进自己的包里，说了声：“晚上好好看。”就紧走几步，追上朱馥梅和阿秋，将王旭撇在原地。

王旭隔了几步，跟在三个人的后面。他打出这个东西，原是为试探美兰，也不是铁了心想离，见美兰这个态度，心里倒是有些忐忑了。

离婚协议书放进包里，美兰心底升起一股悲凉。原来，出轨并非一时兴起没把握住自己，左右还是她高估自己的魅力了，以为一个年轻9岁的男人，当真会有和她白头偕老的痴念。现在可好，当自己还在别着劲想收拾人家的时候，人家不跟你玩了。美兰默默地走在朱馥梅身边，为这段开初自己并不看好、却越过越有倚赖感的感情独自凭吊。

大家心里都有事，皆无兴致品美食赏美景，吃过饭便都借口累了，各自回房歇息。

第二天早晨在酒店餐厅吃早餐的时候，朱馥梅问王旭，从昭通到昆明还有多远。王旭说，还有300多公里，开车3、4个小时就能到。“那到泸沽湖呢？”朱馥梅问。

“到泸沽湖就远了，大概800多公里吧。”

朱馥梅扭头问美兰：“去不去泸沽湖？”她还不知道王旭给美兰离婚协议书的事。

“不去了。在昆明转转，就回去吧。我觉着累。”美兰无精打采地说。

到目前为止，那夫妻俩已经挺长时间互不理睬了。朱馥梅想，这样子在一辆车里闷下去，还真不如赶紧回去。

这真是一趟及其失败的旅行。回忆起在美国的时候，跟杰瑞一家那次旅行，朱馥梅有些心酸。杰瑞的爸爸后来脑溢血去世了，听朱丹说，那帅老头离去得很潇洒，好像知道大限将至，把那套精心保存的军装换上了，走得从容不迫。老头还叫朱丹给他录了一条3分钟的小视频，视频里他挥着手对着镜头说：“梅，兰，很高兴认识你们，谢谢你们带我们吃烤鸭。我喜欢中国，喜欢你们。”

这人世间，能有多少像杰瑞父母那样的婚姻呢？朱馥梅眼里所见的婚姻，大多数不是一地鸡毛，就是满头狗血，更多的是像王旭和美兰这样的，开局如梦似幻，中场寡淡如水，结尾鸡飞狗跳。她能感觉出来，这趟草草结束的旅行，也许就是二人婚姻终结前那个拖长的尾音。

踏上回程前，朱馥梅在昆明买了一大堆东西，准备带回去交给梅兰妮，她喜欢的就自己留下，不喜欢的，就留做员工团建时的游戏奖品。美兰帮她拎这些东西的时候，感叹道：“梅姐，我现在对民宿的感情，已经大不如你了，大概这几年我在成都住的时间太长了。”

朱馥梅说：“就是呢，我都觉着你跟我的感情都疏远了。”

美兰说：“回去我就搬回来住吧。我也怀念当年几十个人一起练瑜伽的场景。有事做，人还老得慢些。”

回程的路线王旭建议不走昭通了，到攀枝花看看，就是走先前说经雅安、大凉山和楚雄那条线。美兰不再发表意见，朱馥梅也没提出异议，司机便将导航调到攀枝花，从二环快速线上了京昆高速。

离攀枝花高速出口还有50多公里时，对向有一段修路，对面来的车都并线过来，那一段路拥挤异常。好不容易像蜗牛爬一样，20迈的时速慢悠悠地过了并线路段，前面的路豁然开朗起来，挤过来的车都抢路一样加油门，王旭刚说了一句：“妈的，都抢着投胎去吗！”

他们的车就出事了。